山道曲折,松风低吟。
柳瑶自沈玦身边辞下,心口却似压着一块无形巨石。
她不敢回头,怕那一袭黑衣的背影仍立于崖前,清风拂袖,如孤峰般冷峻而高洁。
师尊的眼神,她太熟悉了——沉稳、克制,却深不见底。近来心湖暗涌,她夜夜被梦境扰乱,愈发难以分辨:那是情?是欲?是依恋,还是……僭越?
她咬紧唇瓣,指尖微微颤抖。
若真是情愫,便太过大逆不道;若只是欲望,则更让她羞愧难当。
这趟下山历练,不仅是磨剑。
或许,更是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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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魏府落于南川药王谷,庭院清幽,竹影婆娑。甫一进门,迎面走来的便是魏老。
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见了柳瑶,他目光中带着几分熟悉与慈和,哈哈一笑:
「你是沈小子的徒弟吧?果然与他年少时有几分神似。」
「弟子柳瑶,拜见魏前辈。」
听到「沈小子」二字,她心头猛地一震,微垂下眼,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
魏老却爽朗大笑,挥手示意她不必拘谨:「来到药谷,便是我半个晚辈。这里虽不比仙门清寂,但人情热闹。你在这儿,尽管随意。」
柳瑶微擡眼,这才注意到魏老身后,立着一名青年。
约莫二十岁上下,剑眉清俊,眼神沉稳却带着未脱稚气的锐气。他身着素青长衫,腰间挂着一枚被摩挲得发亮的木质佩饰。
「这是我收养的孩子,魏长安。」魏老笑着介绍,「幼时家道中落,被我捡回来,也算命里注定的缘分。」
魏长安向柳瑶微微一揖,语气谨慎却不怯懦:「见过师姑。」
「……师姑?」柳瑶愣了一瞬。
魏老捋须大笑:「沈小子与我结交多年,你既是他徒弟,自然是长安的师姑。辈分虽绕了些,但该守的规矩,不能乱。」
柳瑶耳尖微红,只得低声道:「前辈不必如此拘礼,长安公子年纪与我相仿,平辈相交便可。」
魏长安却硬生生喊出那句:「师姑。」
声音低闷,脸色带着几分不情不愿。
柳瑶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躲,只能抿唇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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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沉。
魏府庭院灯火温暖,药香萦绕,屋内传出魏老与旧友闲话的笑声。
柳瑶却静静坐在回廊,眼神落在远处的月色。
心底浮起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若我能对魏长安这样的人生出情愫,便能证明,我对师尊的执念……只是错觉。对吗?
念头才刚落,她心头微微一紧,像有人在胸口轻轻拨了一下弦,细微颤动,说不上酸楚,只是……不自在。
柳瑶指尖紧掐进掌心,呼吸略显急促。
她逼迫自己擡眼,看向庭院另一头的青年。
魏长安正与侍童交谈,眉目间的锐气与爽朗,在灯火下显得真切鲜活。
「……很好,他这样的人,也许才适合做我该尝试接触的人。」
柳瑶低声呢喃,仿佛在说服自己。
然而心湖深处,那一缕不自在却久久未散,宛如暗潮,静静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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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竹影婆娑,风声簌簌。
魏长安束好衣袖,手执长剑,眼神明亮中带着一丝少年不服输的锐气。
「师姑,听闻您自幼随沈师尊修行,长安冒昧,还请赐教。」
柳瑶微微一笑,拔剑而出,红衣随风翻飞,剑尖在阳光下映出冷光。
「好。」
剑光一闪。
——快得像是夜空划破的流星。
长安心头一震,才迎了两招,手腕便被她压得发麻,剑脊被轻轻一挑,长剑险些脱手。
他心底又是服气又是震惊:这就是剑尊的亲传?根本无从匹敌!
然而就在这时,他瞥见柳瑶眸光微颤,似乎神思一瞬不在剑上。
长安忍不住脱口而出:「师姑?你在想什么?」
柳瑶心口一颤。脑中「师尊」二字猛然闪过,脸颊一热,剑势下意识偏了三分。
剑锋擦过长安的肩口——
「——嘶!」
剑衣被划破,鲜血瞬间渗出。
柳瑶脸色一白,猛地收剑,急急扑上前,手指因慌乱微微发颤,按住他的伤口。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让我看看!」
长安一愣,低头看着她慌张的模样。
红衣少女,眼眸清澈,明明方才还是冷冽逼人的剑光,此刻却紧张得唇色发白。
心脏「砰」地一声,重重撞击胸腔。
原来,她也会为了自己——如此慌乱。
「没事的。」他弯起唇角,努力装作云淡风轻,甚至打趣道:「师姑出剑这么狠……该不会是成心要教训我吧?」
柳瑶猛地擡眼,耳尖透红,急急摇头:「不是!我只是……」
话到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长安看着她,笑容明朗,那一刻,他意识到他好像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