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金绿色的波浪,热浪裹挟着泥土和作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队长戴着草帽,黝黑的脸上淌着汗,他领着新来的八个男知青走在田埂上,粗着嗓子介绍。
“咱们农场主要种玉米、小麦,还有一片菜地。平时活儿不轻,除草、施肥、收割,样样都得干。
“工分按劳分配,除草一天六个工分,收割八个,要是能干重活比如扛包,能到十个工分!
“年底按工分分粮分钱,干得多拿得多!”
女知青们和本地女农们分散在玉米地里,手里握着镰刀,耳朵竖得老高,目光黏在那两个格外扎眼的男知青身上,窃窃私语。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知青语气里满是崇拜。
“你看那个许砚书,戴眼镜那个,真有书卷气!
“听说他原来是大学生,学物理的,因为老师出了事被牵连,没毕业就退学了。
“他家里长辈好像是京市的领导,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到西北来下乡的!”
另一个短发姑娘脸颊泛红,声音压得低低的:“我还是觉得胡寅更好看!
“你看他那张脸,比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还俊!
“皮肤那幺白,睫毛那幺长,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哎呀,简直像个古代书里那种……雌雄莫辨的美人儿!”
有个留解放头的本地少女噗嗤笑了:“美人?你说他像狐狸精吧?我都不敢跟他对视,一看他眼睛,就觉得心跳得厉害,邪门!”
“狐狸精”三个字像一根针,扎进叶蓁蓁心脏。
她正弯腰割着杂草,闻言手一抖,镰刀“哐当”一声掉在脚下的土坷垃上。
周围几人看了她一眼,没多在意,继续聊着。
“听说胡寅来历也不一般,好像跟第一军区有点关系,说不定也是哪个大院里出来的子弟。”
“达官贵人的子弟还用来吃这种苦?”
“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就叫‘响应号召,下乡历练’,回去以后这都是履历,能写进档案里的!”
叶蓁蓁弯腰捡起镰刀,指尖有些发凉。
胡寅……
她忍不住擡眼,望向不远处田埂上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的颀长身影。
胡寅正侧头听着王队长说话,阳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那张脸再次与梦中那人重合。
除了头发是黑色的,其他真与那天晚上树洞里的银狐一模一样。
可是,狐狸精怎幺可能有这样“根正苗红”的来历?还有军区的关系……
难道只是长得像?声音像也只是巧合?
又或者……那只狐狸是照着他的样子变的?毕竟,这个京市来的胡知青的确漂亮得过分。
这样一想,叶蓁蓁心中稍安。
她重重点了点头,低下头,重新握紧镰刀,用力割向纠缠的杂草。
**
晚上,欢迎会在知青点的大食堂举行。
两批知青加上农场的一些骨干,几十号人挤在屋里,煤油灯的光晕摇曳,人声混杂着烟草和汗水的味道,气氛热烈。
叶蓁蓁缩在女知青堆的角落里,听着周围欢声笑语,却感觉自己像个透明的局外人。
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刻意避开的目光,让她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
没多久,她便找借口溜出食堂。
屋外,夜色清冷。
一弯残月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洒下稀薄而寒凉的银辉。
西北初冬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穿透她单薄的衣衫,让她打了个哆嗦。
少女抱紧双臂,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爸,妈,你们在广省过得好吗?
她眼眶微微发热,一想起思念的亲人,心间便充满酸涩。
“叶蓁蓁。”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唤她名字。
叶蓁蓁猝不及防, 吓得身子猛一抖,回过头去。
许砚书站在她身后,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吓到你了?”
“没……没事。”叶蓁蓁定了定神,“许知青,是里面要结束了,王队长让你来找我?”
“不是,还早呢,里头正热火朝天。”许砚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叶蓁蓁狐疑地蹙眉,“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许砚书笑了笑,语气肯定,“你父亲是叶知秋,母亲是苏青,对吧?他们都是同大的教授……”
听见父母的名字从陌生人口中说出,叶蓁蓁面色骤然沉下,像被触及了最敏感的伤口。
她打断他,口气冷硬:“抱歉,我不想聊这个。”
说完,不再看许砚书一眼,转身快步走回食堂。
许砚书愣在原地,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满脸不解。
她明明就是叶老师的女儿啊……
他看过照片的,虽然照片上的少女现在长大了,但绝不会认错。名字也对得上……
他只是想借着旧识的关系与她拉近距离,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墙角阴影里,胡寅懒洋洋地斜倚着墙,皱起了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