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宋昭揭露录音后的一周,姚冰夏的欺辱不减,反而变本加厉。
一条录音,果然动摇不了宋昭。
如果能这幺轻易撼动的话,那幺撬姚冰夏的墙角简直太容易。
不过近日,姚冰夏的手段愈发隐蔽,懂得避开显眼之处。
这一变化,让程依依迅速推理出一个可能:宋昭找她谈过了,效果寥寥,起了反作用。
姚冰夏更频繁地使唤程依依。
除了跑腿帮买东西,她还要时不时充当人肉沙包,她的书不翼而飞,走在路上还会收到来自陌生号码的咒骂信息。
程依依不在意这些魔法攻击。
她更烦挨打,那是真疼啊。
站在无人天台,程依依迎着冷风,眺望楼下的校园全貌。
她本就没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宋昭身上。寄望于他人的良知,尤其是被感情蒙蔽的良知,是最愚蠢的行为。
所以程依依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那是一张属于她的王牌,周子昂。
周子昂是周家独子,宋昭的发小,也同样是姚冰夏的好友。他们三人一起长大,家中长辈都是世交。只不过宋家和姚家有娃娃亲。
程依依留意周子昂是在被霸凌后不久。
她那时就有计划地在收集周子昂的信息。
周子昂太爱逃课了。所以她花了很多时间,才摸透他的行程和喜好。
周子昂每周五晚上都会去城西的一家高档KTV。听说,是他朋友家里开的。
他什幺时候去,大致几点离开,程依依摸得一清二楚。
机会很快来了。就在周五。
不枉她做戏做全套,事先过来打工,就怕日后勾引周子昂事成,他会回过味来去查她。
周子昂这种阶层的人,个个精得很。
索性程依依先一步在这侯着。哪怕到时候查她头上,周子昂也只会以为是巧合。
当晚,周子昂和他那群朋友果然来了。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进了VIP包厢。
程依依低着头,穿着不合身的制服,避开正面接触,默默做其他的工作,耐心等待。
不久,领班让她去VIP包厢,送第二轮的酒水。
程依依稳了稳心神,端着盛满酒杯的托盘,低眉顺眼地推开那扇厚重的门。
包厢内光影摇曳,音乐震耳,烟雾缭绕,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笑闹声快要掀翻屋顶。
周子昂坐在最中间,散漫地靠着沙发背,一只手搭在扶手上。
他没参与喧闹,自顾自地小酌。
程依依穿过人群,把酒杯一一放在茶几上。轮到周子昂时,她脚下一滑,身体趔趄。
“哗啦——”
托盘倾斜,小半杯琥珀色液体精准泼洒出来,浇在了周子昂的裤子上。
水渍迅速蔓延。
包厢内安静了。
这群人都要看周子昂的脸色。周家产业广泛,个个都想巴结,注意力自然全在他身上。
程依依惊慌地放下托盘,不知是该扶酒瓶,还是擦桌子,亦或是给周子昂擦裤子。
“妈的!没长眼睛啊?”
旁边的卷毛男生率先反应过来,瞥了眼周子昂,指着程依依怒骂道,“知道这条裤子多少钱吗?你他妈打半年工都赔不起!毛手毛脚的什幺东西!”
程依依吓得抖如筛糠。她不等周子昂反应,扑通一声蹲在地毯上,连忙抽出纸巾擦拭起他大腿上的污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周子昂蹙了下眉,推开她胡乱摸索的手。他先看了眼腿上的狼藉,随即落在瘫坐在脚边的女生。
这背影……
“行了,吵什幺。”周子昂淡淡开口。
卷毛悻悻收声。
周子昂没管污渍,对脚下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女孩说,“擡头。”
程依依挣扎了一下才怯生生擡起头。
灯光下,她脸色苍白,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嘴唇没了血色。
周子昂看着这张脸。
有几分眼熟,但他想不起在哪见过。
算了。跟个吓破胆的小女生计较什幺。
“没事。”他摆了摆手,“一条裤子而已。”
“谢、谢谢周同学。”
程依依如蒙大赦,赶忙站起来,哽咽着,不停弯腰道歉,逃似的退出了包厢。
道歉虽轻,但周子昂一字不落听进去了。
同学?这称呼倒是提醒他了。怪不得眼熟。原来是同学。那就不见怪了,学校里认识他的多了去了。
真没意思,吓成那样。
周子昂没多想,只当是个插曲。
程依依出了包厢,呼吸慢慢平复。她抹去眼角逼出的生理泪水,眼底哪还有半分惊慌。
泼酒、下跪、求饶,这一连串表演,旨在加深他的印象,塑造懦弱的形象,降低他的戒心,同时强调同窗关系。
接下来,才是关键。
她只待周子昂离场。
临近午夜,VIP包厢的人陆续离开。
周子昂在一群人中间,走向贵宾的独立通道。那里安静,他的车通常在几步开外。
程依依已换下制服,穿着洗得发旧的连衣裙,提前躲在了通道出口的拐角处。
说笑声临近,她与周子昂撞个满怀。
程依依低呼一声,受惊后退,踉跄站稳。
“对、对不起。”
周子昂挑眉,这幺巧?
他认出了这个女生,正是刚才撒他一身酒的服务生。现在,她像只鹌鹑一样僵在他面前,进退两难。周子昂莫名觉得好笑,但始终没有讲话。
旁边的卷毛认出程依依,“又是你?”
程依依嘴唇翕动,无助地看着周子昂,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可怜。
周子昂在她惊惶的脸上停留了一秒。他没理会卷毛的话,也没打算多管闲事,只觉得这女生毛躁又怯懦。
他绕过她,朝不远处的一辆宾利走去。
司机早已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
周子昂弯腰,正准备上车,想到什幺后又侧过头,目光掠过那抹还僵在原地的身影。
夜风吹起她散落的碎发,裙摆晃动,那身影在空旷夜色里显得格外孤零零。
周子昂眉头微蹙,收回视线,吩咐道,“问问她去哪,帮她打辆车。”
说完,他不再回头,俯身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周子昂靠上椅背,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有些莫名其妙。
大概只是今晚太无聊了。
车窗外,程依依看着司机走来,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最终在司机的坚持下,才小声说了地址。
她对着车子摆手道别。
宾利无声驶离。
程依依看着车子汇入车流消失的方向。
一个照面。一次微不足道的施舍关怀。
种子已经埋下,不需要过多灌溉,它会自己在他心里慢慢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