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那天晚上，你们把灯都关了，只留着客厅那盏柔黄的台灯。

地上铺着文件、行李袋、几张被折得发皱的信纸。

他打开那个信封，里面三页纸都还在，折痕比以前更深。

他先看了第一页，妳写的「我讨厌的事」。

妳那时候用黑笔写的，字有一点歪。

上面写着：「我讨厌被打断、被否定、被糟蹋我认真的时候。」

他笑了：「还是一样。」

妳也笑：「没办法，骨子里的。」

第二页是「我喜欢的事」。

他念出来：「我喜欢被理解之前，不被打扰。」

妳点头：「那时候真的这样。」

他问：「那现在呢？」

妳看着他：「现在可以被打断，前提是你打断。」

他沉默了一下，那种沉默很干净。

然后他翻到第三页。

那一页当初的笔迹明显重了，纸被笔压出一道道痕。

「你可以不必回来的理由：

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有谁在等。

等是一种对他人自由的暴力。」

他盯着那几行字很久，然后擡头看妳。

「妳真的相信那时候写的这句话？」

妳笑了一下：「那时候相信。现在我觉得，我其实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幺可怜而已。」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去摸妳的头发。

妳靠过去，没有再解释。

半晌，他开口：「那我也告诉妳一件事。我那封信里写的——『我在找回家的理由』，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决定要回来了，只是想知道妳会不会还在。」

妳擡头：「所以你回来是因为我？」

他笑：「不，因为我发现自己回不去没有妳的地方。」

外面的风轻轻吹进来，窗帘动了一下。

妳没说话，只是低声笑了一下，那声音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终于抵达了。

那一夜，没有人再拆信。

因为信的内容，已经变成活生生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