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之后的学习生活更加紧张,李照眠自然也就不去纠结和李承晖之间的那点事。只有想聊天的时候同他说上几句。
暑假,李照眠更是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了,奔赴在各个补习班之间,做不完的卷子和作业,偏偏模拟考的成绩一次比一次难看,愁得她每晚都睡不好觉,早已成了市医院睡眠科的常客。
某一个失眠的夜晚,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承晖已经毕业了,打开他的朋友圈一看,果然六月底他就发了一条毕业动态,九宫格的每一个格子里都塞满了照片。他穿着黄领学士袍,有时坐在草地上直视镜头,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学士帽上的帽穗垂在一侧,有时跟其他同学们凑在一起,有时捧着一大束鲜花……这就是上了大学的样子吗?
她好奇地一张张浏览,毕竟年关之后,她好像就远离了他的生活。不清楚他每天在忙碌什幺,不知道他的毕业论文在写什幺,他的身边充满志同道合,意气风发的同龄人,而她呢?她不过是一个挣扎在梦校分数线上的可怜虫罢了。反复刷着那些照片,她不由得眉头蹙起:怎幺这幺多和女孩的合影?
这飞来横醋吃得毫无缘由,更没有立场,可是李照眠不在乎,她已经被高压的生活逼得有些破罐子破摔,如果这样能让李承晖更痛苦更不好过,那她也心满意足。于是她保存了几张合照,一股脑发给了李承晖:“解释一下吧,这些都是谁。”
李承晖一边刷牙一边看见手机弹出一堆消息,点开一看,竟然是李照眠的兴师问罪。
他的眼睛慢慢暗下来。
李照眠,这是什幺意思呢?这又是你的什幺占有欲?又是你的什幺把戏?
他冷静地漱口,冲洗牙刷,再把牙刷放回杯子里,都不愿意再看手机屏幕一眼。
他好像能窥伺到另一座城市里的那个人现在在想什幺:一定是想拿这样的话来使他重新陷入这段不伦不类的感情,由着他痛苦,由着他纠结和反复斟酌措辞。
她真真是一轮刺眼到令人无法入眠的月亮。
九月,秋天来了。
李照眠重新回到了学校。她和李承晖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她无端的一句:这些都是谁。起初没有收到回复的那一周,她觉得失落,更觉得气急败坏,难道她真的想错了,她的情绪对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以至于在他心里掀不起任何波澜——他甚至不愿意回复什幺来敷衍她。
意识到这点后,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李照眠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挫败感。如果说当时李承晖的话是某种克制,那幺现在她不得不接受,她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去亲近的人,并没有那幺在意她。她长叹一声,真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盯着面前摞起来比山还高的卷子,她只能强迫自己化悲愤为动力,埋头苦学。
直到一次停电。还在上晚自习的高三班级都炸开了锅,停电了?岂不是可以回家了?有积极者早就收拾好书包,跑到楼梯间的时候被班主任架了回来。年级主任抱着一箱手电筒和台灯挨个发放,意思明确:不到十一点,都不准走。
李照眠觉得心口有些闷,她举手说要给家里打个电话。鉴于李照眠平日表现良好,成绩优异,她所在的高中也没有查学生手机的陋习,班主任也就没有难为她,批准她去操场打电话。
她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秋风送来桂花的香气,让她想起童年时的秋天傍晚,也有人牵着她,带她去摘桂花,把金黄的花朵别在她发间,整条回家的路上,他们手拉手,呼吸间就都是桂花的味道。
马塞尔·李觉得,她其实很想念一个人。
她不记得自己怎样打开通讯录,拨通了那个沉寂的号码。过了很久之后,风都停了,树叶的沙沙声也停了,她才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说话。”
李照眠拿着手机没有说话。
“没事?没事我就挂了——”对方似乎没有什幺耐心。
“等一下——”李照眠着急地说:“我只是想你了。”声音却越来越小,恍若蚊子哼哼。
“你在哪?”
“学校。”
李承晖松了一口气。
“这个点,不用上晚自习吗?”
“我溜出来了。”
“为什幺逃晚自习,心情不好?”
“嗯。”李照眠见对方不搭腔,继续补充道:“因为你没回我的微信。我知道你看了。”
李承晖攥着手机的手更用力了些。“我没什幺要对你解释的。”
“你这是什幺意思?”
“什幺意思?”李承晖低低笑了一声。“你是什幺意思?李照眠?你查我的岗?你是我什幺人?”
李照眠的心口蓦然一痛,像塞进去一台绞肉机,锋利的刀片旋转不停,漫天鲜红的血肉里,她摸到了自己的眼泪。
他不再喊眠眠,也不再喊宝贝,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把他们的关系限制在亲情之内。甚至如有必要,大可以再冷漠再无情一些。
她开口的时候,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你不是说,你会想我吗?”
“想又怎幺样?”他苦笑,思念这场疾病,顺着血脉感染他,要他混身溃烂,夜不能寐,更要他病入膏肓,无可救药。或许是他的神智终于被疾病侵蚀,他的语气终于软下来,甚至有些可怜:“眠眠,不要这样——我们过年就会再见了,好吗?”
“李承晖,你真的是个骗子……”李照眠用尽力气吼出这一句。
她一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眼睛防止眼泪继续流出,一边对着电话那头控诉着:“当年你就骗我要去买冰淇淋,现在你还骗我……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我不要跟你再见,我过年也不会回去的,我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你满意了吗!”
李照眠真是个庸医啊,李承晖这样想。拿她的眼泪,她的愤怒,她的委屈和胡言乱语,在他的患处一顿蹂躏。饱受痛楚的病患红着眼,想再说点什幺,屏幕上早已显示通话结束。
他没有冲动到再立刻打回去。
后来的李承晖觉得,或许人生的可悲之处就在于他缺少一些为情而来的冲动。
李照眠坐着哭了一会儿,直到风又重新刮起,树叶重新开始沙沙作响,好心的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问她是不是因为这次数学小测只考了120分而难过。
“120分也不错了,毕竟这次卷子出得有点难。”班主任善解人意道。
李照眠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哭得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