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imals・续

01.

在任务现场遇到同业帅哥并且还成为固炮的机率有多少?

不晓得,反正肯定很低。

自从那天后又过了三个月,五条悟与北条明日帆顺理成章地多了层炮友的关系,并维持着一周约四至五次的频率,甚至会更多。次数高到彼此都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工作,也因为这样的关系,他们已经熟悉到可以随意进出对方家中,有时还会因为工作结束后懒得回家而选择打扰彼此;于是他们都很习惯盥洗台上会多出一支牙刷、脏衣篮里会多出几件不属于自己的衣裤、更衣室也隔出一个空间盛放对方的衣物。

他们现在也几乎不到外面开房了,倒不是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单纯懒而已,彼此保持着谁约就在谁家里做的默契。

于是现在站在北条明日帆家门外按着门铃无人应答、手机也无人接听的五条悟感到十足的困惑。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他鸽子过,如果临时要取消也会跟他说一声才对。显然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基本社交礼仪了,他真的担心明日帆出事。

输入百分之百是她生日的8位数字密码后解锁房门,还没完全打开就被某样物体卡住,高大的身材勉强挤进去后发现躺在地上的正是这个家的主人。

脸颊绯红、上手臂与腹部都有止血痕迹,但伤口明显只是简单处理,这人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总之不能让北条继续倒在这里,先将她抱到沙发上躺下——

体温好高,是因为伤口发炎在发烧吗?

其实五条悟不太会处理伤口,但让现况继续维持下去北条明日帆绝对会死,于是他着急忙慌地拨通家入硝子的电话,虽然知道她深夜打给她可能会被削一大笔,但他还是选择找他最信任、技术也最好的十年好友来处理这棘手的状况。

「五条悟你最好现在马上挂电话。」

「硝子,求妳了,我找不到信任的人帮我⋯⋯。」

对面刚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家入硝子相当不爽地揉了揉太阳穴,听见他示弱最后还是答应下来。认识这么久以来,她早已习惯五条悟那有如天之骄子般的性格,到底是遇到什么事可以让他这样低声下气?来不及细想,听他那样的语气想必情况非常危急,先出门再说吧。

照着五条悟报的地址来到一座安保级别相当高的豪华社区,通过层层门禁限制后抵达他指定的房号前,一进门家入硝子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寻着味道飘散的方向她来到客厅沙发区,躺着一位腹部大量出血、上手臂被割开血痕、以及一些轻微的瘀青的冷艳美人,此刻她正因为伤口疼痛而拧着眉,涨红的颊侧滑落几滴冷汗。

02.

家入硝子狠狠地瞪五条悟一眼,眼里写满结束后给我好好解释。早知道刚刚就跟他要两年份烟酒全包外加十次收费十倍,本就不该对这人下手太轻,妈的,害她深夜还要来接这种麻烦得要死的病人。

脑中对五条的怨怼万千,动作却麻利地未曾停歇,作为医者的自信是绝不让伤患死在她手上。好在北条明日帆的急救措施得当,伤口只是因为搬运过程而裂开,所以再次出血,也庆幸腹部没有伤及动脉,否则人可能就去了。

将最后一针缝好、器材收拾完毕后,家入硝子凌厉地看向五条悟,他才缓缓开口道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喜欢她,我猜得没错吧。」

「⋯⋯!我、我才没有。」

眼神闪躲、不正面回答,看来猜对了。

「但是作为炮友,你好像有点管得太多了?」

「正常来说都会担心吧,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人、不接电话,而且我们关系也不算差吧⋯⋯。」

声音越说越小声,看来连五条悟自己都不确定。笑死,他也有这样的时候,一定要跟夏油杰讲。

「唉呀,总之就是这样,妳先回去吧,我来照顾她就好。」

「喂喂喂,你把我当狗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主治医生要看病人醒来才能走啦白痴,倒是你去睡个觉吧,怎么看起来比我这个熬夜的还憔悴。」

晨光熹微,从遮光窗帘的细缝里透出一缕金黄色的光芒,靠着咖啡熬过整个晚上的家入硝子还是没能等到北条明日帆苏醒。伸展僵硬的肩膀、轻声打着呵欠,生怕吵到床上的睡美人,她想,等到九点北条小姐还是没醒的话就把五条那家伙叫进来顾。

想着想着便听见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动,家入硝子立刻转过身监控明日帆的状况,只见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悠悠转醒。在与家入对上眼的那瞬间,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拿起常备在床头柜里的小型手枪,并精准瞄着家入硝子的眉心。

沙哑的质问声回荡在偌大的卧房里。

「妳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枪,但被这种具有生命威胁性的东西指着要害还是头一遭,硝子本能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妳、妳别激动,伤口会裂开;敝姓家入,是五条悟的朋友。」

听见熟悉的名字,北条明日帆才稍微放下戒备,但随即又提高警觉,询问五条悟呢?

「好好好,妳先把枪放下,我去叫他。」

将房门打开向外大喊一声,   随即门被狠狠撞了一下,家入硝子差点没被弹开。

03.

「北条?妳醒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迫切地挤进只开了一道细缝的房门,并慌张询问明日帆的身体状况。

「啊⋯⋯嗯,她是你朋友吗。」

「对,妳的伤口都是她处理的,抱歉没经过妳同意就把人带回来。」

「算了,没关系。」

将手枪归位后再次躺下,硝子替明日帆检查伤口与身体状况,还好没有裂开,不然就麻烦了。她躺在床上虚弱地对她说声抱歉,她攻击性太强了,莫名其妙拿枪指着人也挺失礼的,家入摇摇头表示她不介意,以身份的的特殊性来说可以理解。

「五条,接下来我说的仔细听好。第一,伤口复原前禁止任何激烈运动、第二,每天换两次药,很痛的话吃一颗止痛药,服用间隔至少六个小时,如果伤口渗血裂开就叫我来、第三,让病人吃清淡点,等精神养好后再慢慢恢复饮食,听懂了吗?」

他点点头,频频向她道谢,并再三保证会把伤患照顾到最好,绝不打扰她。将家入硝子送下楼后,五条悟回到北条家,彼此间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氛。北条明日帆垫着枕头斜靠在床头软包,混沌的脑袋一时无法梳理现在的情况,索性不想了,反正人还活着就没什么大事。

「我刚刚熬了点粥,妳要现在吃吗?」

北条明日帆点头应允,她昨晚上工前应该是没吃晚餐的,现在确实饿得不行。接着五条悟起身替她将吃食端进房间,一碗冒着袅袅白烟的蛋花粥,本能地伸手想要接过饭碗,却在擡起右臂的那刻疼痛袭来,顿时倒抽口凉气,

「嘶———痛痛痛⋯⋯。」

「妳别动了,我来吧。」

五条悟舀起一勺吹凉,接着喂到北条明日帆嘴边,   她盯着那柄汤匙,再看向五条悟,似是有些疑惑他过于自然的举动。这样说起来,他为什么还待在这里?刚刚家入小姐也是对着他说了注意事项,好像默认他会继续照顾她一样。

「怎样?我没下毒啦,快吃。」

带着满头的疑问,张口含进放在嘴前许久的汤匙,绵软温热的粥体滑进干涩的咽喉,清淡的调味非常适合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看不出来他居然还会煮饭。一边喂食、五条悟一边问她关于昨天伤势的问题,虽然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大致上来说是目标因为被追杀太久,所以聘了保镳,她不得不和那些人打起来,最后身负重伤才好不容易完成任务,连怎么回家的都不清楚。

「但是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北条明日帆在五条悟拿着空碗去洗之前提出疑问,

「嗯?照顾妳啊。」

被他一句话就堵住了后面所有问题。

04.

确实,她现在暂时是生活无法自理的废人,但也轮不到炮友来照看她吧?炮友应该是种除了做爱之外都跟死了一样的存在吧?总感觉五条悟正在跨越朋友与炮友之间的界线,但找不到同时满足她能信任、理解她职业、不乱问这几项条件的人来家里也是不争的事实。搞得她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无条件的照料,更何况她独立已久,早就忘记如何依赖他人生活。

等五条悟再次走进她的卧室,北条明日帆已经睡去,于是他靠近床边,环着她的肩膀轻手轻脚地调整姿势以免落枕、将被角掖好,忍住想亲吻她额头的冲动快步离开她的空间。

其实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或许初见的那个夜晚就默默将她记在心上,在任务现场见到她杀伐果决的气场与交手时俐落的身法时,恍若一抹倩影浮现于阴暗潮湿的废弃工厂中、以及后来在酒吧拒绝邀酒时的冷艳模样,所有与她相处的细节叠加着,一笔一划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地描绘,等他注意到时就已控制不住了。

午后雷阵雨下得又急又猛,正如他们之间的关系般,

一发不可收拾。

北条明日帆被轰鸣的雷声吵醒,从窗帘的隙缝透出外头阴郁的天气,拿过随意扔在床上的手机查看时间,大约下午三时半。北条明日帆不禁又想到睡前的那个问题,打算等等再仔细追问五条悟。

当然前提是他还在。

伤口好痛,该死,不知道止痛药放在哪里。

打开房门,客厅没有开灯,再加上外面的天气显得光线并不充足。环视一圈没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可能是回他家了。拖着沉重的步伐好不容易坐到沙发,她这才看见桌上留了张字迹相当潦草的便利贴。

『北条,伤口会痛的话止痛药在餐桌上,记得先吃点东西垫胃,厨房里还有点早上的粥,我等等就回来。』

都什么年代了还传纸条,不过她刚刚确实没有点开讯息确认。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为了吃药明日帆还是盛了点粥出来微波,吞下胶囊后便躺在沙发上等待药效发作。百无聊赖地重复刷着社群媒体、看着没有营养的连续短片,不晓得是注意力转移还是止痛药生效,似乎没有刚起床时那么难受了。

雨越下越大,几乎整座城市都被雨雾笼罩。

晚间七时,不知不觉又睡着的北条突然惊醒,漆黑的客厅彰显著五条悟并没有回来,从气息判断家里也不存在第二个人。

莫名有些担心他是怎么回事?

⋯⋯?

不对,担心他做什么,关我屁事啊?

05.

哔哔!

听见家门解锁的声音,几乎在五条悟带着雨幕中的湿气踏进来的瞬间,北条明日帆冷声询问外面天气这么差他去哪里了,怎么会这么久?

「唉呀,想我了吗?」

「⋯⋯我、我才没有,只是觉得你把病人丢在家里不是很道德。」

「哪有,我明明就有说我会回来。」

五条悟边说边走到餐桌旁将淋湿的购物袋放下,并拿出各种食材填满北条明日帆家里空荡的冰箱,顺便还买了些绷带、热敷袋之类的医药用品。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留下来照顾我?」

听见这句提问他明显动作一顿,背对着她抿了抿下唇,指尖不自觉捏紧手中的豆腐盒,经过十数秒的静默后用比平常更低一点的声线故作冷静地说: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是吗?」

北条明日帆轻笑了声,原来他是这样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啊,只是朋友。

喉咙有种被哽住的感觉,想反驳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为什么呢?明明这样的回复才是最合理的,而且他也犹豫太久了吧,他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朋友」

一个相当完美的借口,份量足以延长待在她身边的时间,天晓得他有多希望他们之间能不只是朋友。

为了转移话题,五条悟问北条明日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说:

「如果你要这么问,那我当然想吃火锅、炸鸡这些好吃的啊,但我现在既没胃口、又不能消化太重口味的,你觉得我还能吃什么^^?」

踩到地雷的五条悟表示很后悔问这个问题。

于是他在清淡到近乎无味的蛋花粥加了些切碎的虾仁增加口感与鲜味、淋一圈香油和薄盐酱油提味,让整体层次更丰富。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稍微好了些、还是新煮的粥比较符合她的胃口,北条明显吃得比早上更快。

「怎么样,应该比早上的好吃吧?」

「还可以。」

嘴上简单回了句冷淡的评价,身体却又站起来多盛了一碗,看来她很喜欢。了解北条明日帆本就不擅流露真心话,于是五条悟养成观察她行为来判断喜好的习惯,最后,小平底汤锅里的粥被两人吃得精光。酒足饭饱后,她的气色红润不少,他们各占据沙发一角,用科技冷漠彼此。

北条明日帆边和朋友互通着讯息,一边被对方传来的话语发出克制的轻笑,

「五条悟你不要再偷看我了,以为我不知道吗?」

突然被点名到他顿时有些局促,低头敲了敲手机,故作镇定地反问她伤口要不要换药了,

「再等等吧,洗澡好麻烦。」

手机震动两下,萤幕上出现来自五条悟的文字讯息:

『还是要我帮妳?』

06.

收到这条多少有些暧昧意味的讯息,北条明日帆虽然回了句『滚。』,在回复之前指尖却犹疑许久,甚至一度想装作没看见,但她思考时不经意咬着的下唇却完全出卖了她,而这些反应都被五条悟捕捉到,随后勾起一个轻浅又不易察觉的微笑。

「是吗?不要就算了。」

他的语气随意到像是真的只是提出一个不经意的邀请,让北条明日帆根本摸不清他的态度。

「等一下啦,我⋯⋯,」

停顿了几秒后,她才小声嗫嚅着说出:

「至少帮我换药嘛。」

她只是觉得既然他都自愿留下来帮忙了,好像也没办法拒绝他的好意,所以才答应的,也不知道这段话到底是在说服谁,总之她为了不让对方等太久,还是迅速起身到浴室准备洗澡,钮扣解到一半,突然想到伤口根本不能碰水,动作随之尴尬地停住。

「啧。」

烦躁的咂嘴声。

刚刚像逃跑一样的速度,简直不要太狼狈。说起来,她在怕什么呢?怕自己喜欢上五条悟吗?可能是吧,但其实她也没办法定义现在对他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就好像一锅五味杂陈的料理,掺杂了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

「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五条悟抱胸斜靠在门口,玩味地盯着迟迟未踏进淋浴间沐浴的北条明日帆,仿佛连她内心的独白与挣扎都被看出来,不知是觉得狼狈还是羞赧,她撇过头,随后冷淡地丢了句:

「随便你。」

他从镜柜里拿出医药箱,并拆开一包防水敷料,她则靠在洗漱台前静静地等待贴布敷上。两人距离顿时拉得极近,当五条悟的手指轻轻划过伤口周遭更为敏感的肌肤时,北条明日帆想起打从十年前独立生活后,再也没有人接受她如此脆弱的样子,浴室里抽风机的声音好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越发鼓噪的心跳声。

完了。

她下意识地咬牙屏住呼吸。

「好了,不要直接碰到水,洗好之后我再帮妳重新包扎。」

将拆下的包装袋收拾好后顺手带上门,独留北条明日帆一个人在浴室里。她轻抚左胸口处长舒口气,心跳渐渐恢复正常,擡眼看着镜中脸颊微微冒出的红晕,自嘲地笑着说:

「真没出息。」

整个过程中始终沉默的男人在走出浴室后也叹了口气,接着握紧拳头,刚刚他可是费尽全力才好不容易忍下想抱住她的冲动,尤其是在指尖接触到对方细微地颤抖着肌肤的那瞬间,动作不明显地停顿了半秒钟,若此时北条再靠近一点,或许还能听到他强烈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

想到未来几天还要再经历类似的场景,五条悟顿时感到相当的不自信。

07.

一旦对方窥见他这份从床上关系发展而来、难以启齿的情感,肯定会从此厌恶他、远离他,他自暴自弃地想着,如果他们真的因为这样而断开联系,或许他会封闭自己吧,心底空荡的角落逐渐堆满令人窒息的厚重灰尘。

脑中闪过北条明日帆背过身、彼此双眼不再对视、丢下一句「别再见了。」的别离场景,心脏每一下跳动都隐隐作痛。

一边逃避面对爱意,却又每天都更肆意生长。

「欸,干嘛站在这里发呆,大路障。」

后背感受到北条明日帆手肘轻顶的力道,五条悟才像是从梦境中脱离般回神,并对着她摇摇头,自然地说出在想任务内容的谎话。

在重新帮她包扎伤口的过程中,五条悟不断向她抛出各种话题,大概是想让自己把刚刚复杂的思绪抛诸脑后,而北条也意外地配合,至少在这一瞬间,他们真的像是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般闲聊。

「你刚刚在想什么任务?」

「啊⋯⋯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接,毕竟有人好像很需要我。」

北条明日帆重重搥了腿上的抱枕,耳尖带有不易察觉的粉色,稍微放大音量反驳:

「谁需要你了啊!」

「我可没说是妳唷~」

五条悟欠揍的表情真的让人很来气,她暗自思忖着,果然刚刚的挣扎都是被他优秀的外在条件迷惑了,不过似乎却怎么样都无法抹除方才真实感受到的悸动。

因为受伤的关系,北条明日帆变得相当嗜睡,明明今天已经睡了很久,但时间刚过十二点她又开始坐在沙发上频频点着头打瞌睡。

「北条、北条!别在这里睡,我陪妳回房。」

「⋯⋯?」

北条明日帆摇摇晃晃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着厨房前进,随后跟上的五条悟为了不让她撞到家里的其他东西而揽过对方的肩膀、手臂穿过膝窝直接将她抱起来,并朝着正确的方向踏出步伐。当他跨入漆黑、偌大的卧房准备将怀里的人放下时,却冷不防被明日帆紧紧抓住衣领、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梦话,他低头仔细聆听却依旧无法辨认出她模糊地说了些什么。

「喂⋯⋯。」

低声轻唤她,北条却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调整了姿势往他怀里埋得更深,让五条悟呼吸一滞差点忘记自己应该放下她。叹了口气坐在床沿,拨开散乱地遮住她眉眼的浏海,让月光温柔地洒在脸庞上,模糊地描绘着她的轮廓。

他决定就着这样的姿势继续睡,如果明早被揍一顿的话就当作是他自私的惩罚吧,至少他现在真的不想离开她。

08.

北条明日帆是被热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五条悟怀里,对方的手臂被枕在自己的脑袋底下,两人相互依偎着睡了一夜。本想继续睡回去,却顿觉不对。

他怎么会在这里啊!!!

猛得掀开被子,身上的衣服还保持着昨天的样子,稍稍松了口气。逐渐清晰的脑海回忆起睡前的一些细节,好像是她抓着人家的衣服不让他走的⋯⋯。

心脏又开始失速跳动。

不只把人家当小护士、晚上还要陪她睡觉,北条明日帆懊悔地拨乱头发,这下她该怎么解释才好,简直像是把他当工具人用。

「北条?妳醒了吗?」

五条悟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吓得她抖了抖肩膀,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啊⋯⋯对。」

他怎么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被当成抱枕睡了整晚欸?

「你⋯⋯。」

「妳⋯⋯。」

他们同时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同时欲言又止,沉默半晌,最后还是由北条明日帆先说,

「抱歉把你当成抱枕来用。」

哇,好尴尬的一句话、好尴尬的场面。

要是地板有洞的话她真想直接钻进去。

「没关系,我睡得挺好的,但费用还是得跟妳收,嗯⋯⋯我知道了!就算妳一小时$5,000元如何?昨晚应该睡了蛮久的,或是妳要用早安吻来替换也可以唷。」

差点忘了五条悟是个得寸进尺的人。

北条明日帆翻了白眼后准备从另一侧下床,却没想到棉被缠住小腿,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下去,好在他即时从后方揽住她,才没让她狼狈地跌倒。意外又躺回五条悟怀里的明日帆感受到他那双强有力的臂膀,隔着轻薄的睡衣源源不绝地传递着对方的体温,脸颊羞赧地烧红、却依旧要维持表面的冷静。

脑海里强烈谴责自己笨手笨脚的,嫌气氛还不够尴尬吗?

好不容易逃到浴室里刷牙,就看他也跟着走进来,看着镜中自己堪堪碰到对方肩头的高度,忍不住轻轻揍了他精壮的手臂一拳。

「?」

「长那么高做什么,把我的镜子都挡住了。」

戏精五条悟随即配合著演出,揉了揉根本没留下痕迹的手臂

「唉唷,好痛哦,这下真的需要一个早安吻来补偿我了。」

边说还边从镜子里楚楚可怜盯着她,好像她是个大坏蛋一样,北条明日帆选择直接无视他。

「哇,好过份。」

不过她确实不想把五条悟当成所谓的「备胎工具人」,但是真的给他费用也很奇怪,所以她决定——

「欸,等一下。」

正准备从浴室走出的五条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对方有些视死如归的表情,

「你、你下来一点,不然我亲不到。」

后面几个字虽然越说越小声,但听在他耳里却清晰无比。

挑着眉摆出既欠揍又好看的微笑,

「啊,是吗,不知道这样够不够呢?」

挑起北条明日帆的下颔,两人脸庞的距离顿时拉近,五条悟清澈璀璨的蓝眸直直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埋藏在灵魂深处的秘密,经不住这样挑衅的她索性闭上双眼、捧起他的脸颊在唇角落下一个极轻的亲吻。

09.

浅浅地亲吻后北条明日帆迅速弹开,五条悟坏笑着看她逃出浴室的背影,简直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

就是知道她会害羞才喜欢逗着她玩,反应可爱得要死。

假借换衣服的名义躲进房间,坐在化妆桌前捂着自己绯红的脸颊、不敢直视自己的双眼,明明彼此做过更过份的事情,现在一个浅浅的嘴角吻就让她害羞得不行,到底凭什么?凭那模糊不清的暧昧感吗?简直要命。

咚咚。

「北条,吃早餐了。」

木门被敲击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将耽溺于苦恼中的北条明日帆拉回现实。外头没听到回应的五条悟本想继续敲,却没想到在下一秒她就打开房门,并径直绕过他走向餐桌。厨房萦绕着美味的香气,餐桌上摆着两盘简单的早餐,金黄色的炒蛋与焦脆的烤吐司,再配上一杯牛奶——她的那份被换成了柳橙汁,非常适合早餐清淡的胃口。

注意到五条悟细心的举动,北条即使没有什么表情,还是该死的有些被打动。

他是个很好的人,毋庸置疑。

但她犹豫的是,现在只是因为自己处于脆弱的状态所以情不自禁地依赖对方?抑或是真的对他有别样的情愫?

也可能两种都不是。

纷乱的内心与情感直接反应在她的动作,拿起叉子翻动着炒蛋却从未下口,

「北条,妳没胃口吗?还是我帮妳⋯⋯」

「不用,我没事,只是在想事情。」

急切地打断他又想替她做些什么的样子,北条现在心如乱麻,打了一个又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不想再继续「欠他人情。」

「对了,我等等要出门工作,可能会很晚回来,冰箱有些微波食品,肚子饿的话可以弄来吃。」

「啊⋯⋯好。」

五条悟突然说起自己今天的行程,甚至还打了很晚才回来的预防针,就像是另一半——

不对,什么叫做向女友报备?还有,五条悟干嘛对她交代这些?他们之间不是这般亲密的关系吧。

北条明日帆首先否认了自己荒唐的想法,再者对他报备的动机感到疑惑、错愕,并擅自将他这样的行为解读成随口提起,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在她进行思想斗争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看着坐在餐桌前早餐依旧没吃几口、手指捏紧叉子凌虐吐司的北条,嘴角浮现出既宠溺又玩味的微笑,她复杂的想法全写在脸上,

北条正在慢慢掉入自己准备好的陷阱里,而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在矛盾沼泽中挣扎。

好可爱。

看来逗猫游戏还能再继续一阵子,反正来日方长,还有很多时间。

10.

一个人度过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明日帆整天都被自己混乱的思绪困扰,就算开着想追很久的电视剧,也丝毫没有将剧情看进去,角色的台词左耳进、右耳出,最后决定将电脑关了,躺在床上犹豫要不要跟闺蜜分享这几天发生的事。

反正她自己得不出结论,不如参考第三方的意见。

为了方便叙述,北条选择直接打电话给朋友,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她的近况,

「等一下等一下,我知道妳还没讲完,但我听到这里必须先打断,妳根本就喜欢人家吧?超明显的,妳自己都没有感觉吗?」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才问妳呀!」

「白痴哦,妳只是不想承认吧,我认识妳多久了,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妳在说谎。」

北条明日帆的谎言被彻底戳穿,于是她心虚地带过这一部分并继续分享。

「而且我跟妳讲,对方百分之百一定也喜欢妳。」

「嗯?嗯嗯嗯??????」

「不要发出那么疑惑的声音,相信我,妳这千年神木。」

如果彼此面对面的话,北条大概已经挨了一顿抱枕的揍。

所以五条悟今天报备的动机原来是试图把他自己摆在那样的位置上吗?心头涌上一阵兵荒马乱,脸埋进松软的枕头、指尖捏着枕套布料,回忆与五条悟相处的种种——

她不愿细想更多,如果承认这份感情就没有退路了,她不想让自己变得没有选择。

「喂?妳还在吗?」

都忘了还在通电话。

「嗯,还在听。那妳觉得我现在还能怎么办?」

仿佛听到世界上最智障的问题,朋友在电话那头翻出白眼,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北条遇到爱情的事非常慢热、迟钝,但为了支持好闺蜜的情路,她也只能给出非常具体的建议。

「要嘛妳承认自己喜欢他,然后跟他玩心机,看他那副样子就欠收拾、不然就把关系撇干净,不要再跟对方有联系。」

「可是⋯⋯。」

「怎样,妳还想狡辩什么?」

北条明日帆也不知道自己在试图反驳什么,但朋友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她想让自己静一静,好好思考怎么做对双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啦好啦,知道了,下次见面请妳吃饭。」

「欸,不只吃饭,我还要吃甜点,不然不放过妳!」

「好好好,先挂了,爱妳,掰掰。」

她躺在床上,房间还是没有开灯,黑暗笼罩着内心挥之不去,手臂横挡在眼眸上,深深的叹了口气,肚子有点饿,先吃晚餐吧。

当她起身到厨房微波冷冻食品时,门口传来密码解锁的声响,五条悟回来了。

「唷,想我了吗?」

「滚。」

11.

虽然嘴巴那样说,但她却在冷冻库的掩饰下悄悄地红了面颊,就算冷气直扑上脸也无法消除热气,加快了手里翻冰箱的速度,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漫无目地的寻找着冷冻速食。

「好冷漠哦,我心好痛⋯⋯。」

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他的手臂抵住门框,仿佛将她圈在怀里的姿势,高大的身躯几乎与冰箱同高,微微低头看着北条明日帆,她的心跳不自觉疯狂加速。

「我都回来了还要吃这些不健康的吗?」

「我才不相信刚工作完的人会想煮饭。」

「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可能不会,但现在有个病患需要我照顾呢。」

最后晚餐被五条悟擅自决定成蛋包饭,北条也被推出厨房,说她只要坐着等吃的就好。

他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太自然地把自己融入她的生活了吧?

可恶。

一向没有烟火气的厨房这几天被频繁使用,为这个冰冷的家注入些生活气息。大约十分钟后,蛋包饭被端上桌,北条明日帆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忍不住评价道:

「你怎么这么贤慧?」

一个人生活久了,就算再美味的外食也会变得索然无味,像这样简单的家常菜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了。

「要把我娶回家吗?」

五条悟怎么动不动就这样乱讲话,真的会害她以为他们之间会有其他可能性。汤匙又开始无意识地欺负盘子里的食物,男人见状按住她的手,

「蛋都要被妳玩死了,破破烂烂的。」

「它本来就死了。」

略显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随后端起餐盘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眼睛无神地盯着明天的天气预报,思绪却停留在刚刚的互动上,手背好像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热热烫烫的,持续灼烧着她的肌肤、她的心脏。

小猫又逃跑了,五条悟看着她的背影如是想道。

缩在沙发上小小的背影写着「可爱」两个大字,嘴角勾起一个充满余裕的弧度,不过猎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继续这场捕猫游戏,感觉蛋包饭变得更好吃一些了,是因为心情很好的缘故吗?

吃完晚餐后,北条将所有碗盘锅具扔进洗碗机后回到沙发上,电视播放着下午没看完的戏剧,剧情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两个嘴硬的人互相试探心意,却又死不承认,急死旁边人的经典设定。北条明日帆不禁又想起坐在身旁的那个男人,蓦地愣了愣,总感觉这剧情像极了自己正在面对的情况——

但五条悟说过他们只是朋友。

于是她很快就压下内心的躁动,并试图再次专注在电视上,却依旧频频走神想起他,手指来回摩挲着刚刚被握住的地方,好像还留有余温,肌肤的感觉比她自己都要更诚实。

「妳不觉得他们这样很蠢吗?明明就互相喜欢还在那边演半天。」

五条悟突然开口评价起萤幕上的剧情,并自然地看向北条明日帆。

「但不敢说出来很正常吧,就像⋯⋯。」

差点又把自己代入举例里,北条好像被吞下去的话呛到一样开始不停咳嗽。

「就像什么?」

12.

五条悟凑过来一边帮她轻轻拍背顺气、语气却丝毫不放过她,追问着刚刚没有说完的话。

「没、没什么啦,不要靠我这么近。」

「是吗?那妳脸怎么这么红?」

北条明日帆觉得自己像是被猎人逼到角落的猎物,丝毫没有退路的感觉让她非常陌生。

「我要去洗澡了。」

手腕被一股力道抓住,差点让她往后倒,北条瞪了五条悟一眼,

「干嘛啦。」

「没什么呀,只是觉得妳好像急着要逃跑的样子有点可疑,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后,甩开他的手,只留给他一个怎么看都很心虚的背影。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明显了,明显到她都能从五条悟漂亮的眼眸里看出戏谑的意味,只是被开玩笑而已,但胸口却始终有股闷闷的感觉。

自从选择杀手这条路,她就注定不该牵扯些儿女情长,哪怕他一再挑战底线也不该动心。

好烦。

小小的接触都能让她兵荒马乱,她什么时候是个矫情的人了。

大约半小时后,北条明日帆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视线瞥过坐在沙发上的五条悟,心脏猛得一抽,立刻收回眼神走进房里,仿佛多停留一秒都要被看穿心思,自己也做出失控的举动。一边吹着头发,一边忍着手臂的伤口逐渐扩散的痛感,像是在逼着她冷静下来,但疼痛并没有让她清醒,反而更加拉扯着她的心弦。好不容易把发丝吹干,想到客厅拿医药箱时,就看到五条悟已经将东西准备好,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打哈欠等着她。

就像是预测到她会需要这一切一样,却又那么的漫不经心。

其实北条觉得最烦的不是受伤什么的,而是五条悟若有似无的暧昧,好像洞悉所有、却又事不关己的样子。

注意到北条明日帆,五条悟示意她坐下,并在打开药膏准备帮她换药的时候被她抢走手上的东西。

「怎么了?」

「我自己来吧。」

北条明日烦语气冷淡,像在刻意保持距离,五条悟挑了挑眉,并未多说什么。低头看着她熟练地将防水敷料撕下来、换上新的药膏与绷带,轮到右手臂的伤口时,左手却笨拙地始终无法将绷带缠好,歪斜松垮地缠了一圈又一圈、乱七八糟的包覆着,几次想重新来过,不但没有缠得更好,她的反而眉头越皱越紧。

「⋯⋯」

一道影子突然覆盖下来,五条悟伸手夺走她手上的东西,毫不客气拆掉杂乱无章的绷带,

「再继续让妳自己包,我的头也要痛起来了。」

明明开玩笑地损着她稀烂的包扎技法,动作却专注而俐落。原本下意识还想抢回绷带的北条明日帆,刚刚碰到他的手指时却又僵住。又是那股闷闷的感觉,她努力压下「想要依赖对方」的冲动,只能深呼吸,假装松一口气、身体也慢慢安静下来。

13.

五条悟当然没放过她这些细微的小动作,无一不在透露着她的心意,嘴角微微上扬,视线却若无其事地看向包扎的地方,看似因为看不下去而接手,实际上却刻意放慢每一个动作,刻意拉长彼此近距离接触的时间。

「很乖嘛,这样才对。」

语气轻快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拍拍她的头,北条明日帆忍不住抿紧了双唇,知道自己的秘密正在被看穿,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胸口的闷意与伤口的刺痛夹杂在一起,像是陷入了没有退路的任务、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更难挨。

包扎完后,北条明日帆立刻站起身,却在不经意间回过头对视男人璀璨明亮的双眼,他眼中带笑,盯着她说出:

「这样不是很好吗?别再逞强了。」

「闭嘴,吵死了。」

五条悟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她的顾虑,只是一味地享受暧昧模糊的游戏罢了,男人都一个样,玩得起、也丝毫不在意后果。她越想越觉气愤,关门的力道没控制住,发出「嘣」的巨响。

北条在生气。

是因为他的态度太轻浮了吗?还是伤口很痛呢?不管怎样得去哄哄她才行。

咚咚。

似曾相识的场景,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北条,妳睡了吗?」

没有回应,房门也上锁了。吃了闭门羹的五条悟靠在门上,指尖轻轻敲着把手,边思考着各种哄她的方式,边猜测她生气的缘由,不论如何,他都不喜欢小猫把自己关起来的样子。

这种感觉让他有点烦。

他其实也不能很肯定北条明日帆一定喜欢他,只是能从她的反应看出端倪罢了,但越是这样,越让他难受。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明日帆,起床后心情依旧烦闷,脑袋混沌、各种思绪杂揉在一起,心口那股沉重的郁结仍未散去,希望五条悟已经出门了,免得看到他那洞察人心的双眼,更不想承接昨晚的尴尬。走进浴室梳洗时脸上满是憔悴,视线忍不住频频看向手臂,缠绕的白色绷带刺眼地提醒着她无法掩饰的心意,以及自己愈发失控的反应。

真他妈想一头撞死自己,早知道就不该让自己也沦陷下去,搞得现在手足无措。

如果可以,北条明日帆非常想把自己整天都关在房间里,但不停抗议的肚子不允许它的主人这么做。一边拖着脚步、一边祈祷着五条悟不在家的时候,推开房门便看到高大的男人站在面前,举在半空中的手像是准备敲门。

明日帆愣了一下、她的手还抓着门把,五条悟也怔住、半握成拳的手掌僵在空中。两人相顾无言,明明没有吵架,却好似没有解决过夜矛盾的伴侣一样,空气中堆积着一夜的沉默,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北条明日帆下意识想将门阖上,却被他眼底隐约的不自在硬生生止住动作。精致好看的脸不再挂着肆意张扬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愁。

「呃⋯⋯妳应该还没吃早餐吧。」

好烂的开场白,像是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她心口一紧,又是这种随意的关心,握着门把的手指逐渐收拢,冷淡地回了句:

「不用你管。」

短短四个字,却仿佛让流动的空气全都凝结起来。

14.

本想径直绕过五条悟跨出房间,却在调转方向时再次被阻拦在门口,他的眼神微微一沉,带着一抹深沉的焦躁。

「怎样?有话要说就快点。」

北条明日帆倚着门框、双手抱胸,努力用淡漠的神情粉饰心口的烦闷,冷冷地说道。

「哈,妳才是有什么话想说就别拐弯抹角了。」

针锋相对的语气,氛围霎时变得更加紧绷,彼此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急促,明明只是简短的对话,却像在情绪场上互相角力,谁都不愿意先投降。

北条明日帆的指甲戳进手臂肌肤,留下淡淡的红痕,倔强地看进五条悟的双眼,像是在提醒自己先示弱的人就输了;对视的时间越长,她的心跳就越发鼓噪,感觉所有秘密在他眼里都显得那么苍白。

视线不受控制地稍微撇开,紧绷的气氛顿时化作一把小刀,划破凝结的空气。

五条悟立刻捕捉到她的反应,原本抿紧的双唇、冷漠的表情慢慢恢复成过往的样子,嘴角上扬的弧度彰显著他的心情。

「妳果然还是很在意嘛。」

什么意思?在意什么?

是指她昨晚的反常表现吗?还是指现在的逞能?

她的呼吸一下子又变得紊乱,抑制着慌乱的情绪、控制着脸上的表情,指甲戳得更深,细微的刺痛感逼着她清醒过来——

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

「⋯⋯你少自作多情了。」

干涩的喉咙勉强挤出一句冷淡的话,却压抑不住颤抖的句尾。

五条悟侧身让开一条路,看着她急于抽身的背影说道:

「妳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连我也推开。」

那可太好了。

北条明日帆只能这样咬牙说服着自己。

「⋯⋯」

她没有接话,仓促的脚步暂停一瞬,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五条悟看着她的背影,心头的烦躁转化成气愤,连忙追上她并箝制住她的手腕,颀长的身影压迫感极强,几乎要把人吞噬。

「妳到底在怕什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吗?」

北条明日帆低头沉默,试图逃避对话,氛围又一次僵持不下。

「妳要推开我可以,但不要用沉默当作答案。」

「看着我,把话说清楚。」

她擡起头,眼眶红了一圈,手腕使力想挣脱他的控制。她当然知道沉默的杀伤力有多大,但她也从五条悟的眼里看见摇摇欲坠的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到无尽的深渊里。

颊侧滑落一行清泪,声音细微却带着满腔怒火:

「你到底还要我说什么?说我怕失去你吗?还是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在一起?」

撕扯着心脏的自白,疼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鼻头好酸,感觉再眨几次眼就会掉更多泪,用力一扯夺回身体的自主权,视线不甘地盯着五条悟。

他瞪大双眼,表情写满震惊,

他第一次觉得看不透北条明日帆。

情绪爆发完后两人又陷入沉默,四周好像被抽了真空,听不见任何声音。北条明日帆咬紧牙关,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令人窒息的空间。

五条悟伸手想再次拉住她,指尖堪堪擦过她身侧,没能再抓住她,只能傻愣地看着背影远去。

从那之后,他们没有再进行任何交流,就连眼神都不曾交汇。

15.

已经快一周了。

五条悟一次都没有回来。

家里突然空下来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手臂上被自己胡乱包扎的绷带、冰箱里双人份量的冷冻速食、以及总是多一个人的安全感,明明这么久以来都是独自度过的,五条悟在的几日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北条明日帆的情绪比几天前变得更加郁闷,寂静无时无刻折磨着她,快要到达爆发的临界点。

彼此强硬的对峙后,直到当天晚上,北条明日帆才意识到有些后悔。为了保护自己与他人,她早已习惯竖起尖刺,但刺猬心态却将真正关心她的人推得更远。

明明应该感到耳根清净的,现在反倒觉得安静得让人害怕。

不知道第几次点开通讯软体,除了成堆的广告推播与朋友们的联络外,明日帆最想看到的讯息始终没有亮起未读的红点。点进两人的聊天视窗依旧停留在那句暧昧的『还是要我帮妳?』,指尖往上滑,才发现讯息量少到几秒就能看完,或许也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薄弱得无以复加。

北条突然觉得很可笑,作为冷静专业的杀手,她能在目标面前游刃有余、舔着刀尖过活,现在却因为一个男人,所有防御都被击溃。五条悟的不告而别像是一把匕首刺向她的心脏、流出鲜红色的血液,咬紧后槽牙,恨不得将该死的懦弱碾碎。

她明明很清楚暧昧的结局,却依旧放任美好的幻想持续膨胀,但脆弱的泡沫一戳即破,失重感压迫着心口,连呼吸都觉得吃力,正当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窒息时——

叮咚。

手机响了。

心里期盼来讯的是五条悟,打开手机发现是保全软体的提醒,有一封信要下楼领取。

拿信的时候社区秘书稍微提及这封信的来源,根据她的说法,在她去洗手间回来后,它就出现前台的接待桌上,暗红的火漆章在白色大理石的桌面显得格外突兀。虽然不知道是谁寄的,但因为收件人明确,所以还是拿给北条明日帆。

从秘书手中接过这封可疑的信件,像是某种邀请函,确实没有写寄件人,她自私的希望是他寄来的,不过这一瞬间的遐想马上被专业的直觉浇灭。拆开封口的精致的火漆章,确认里面的内容是日期订在后天的一场慈善晚宴,杀手本能的直觉是有人希望她在宴会上杀掉某个人,却未提及任何目标对象或特征。

北条明日帆顿时拉满警惕,知道她家住址的不多、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更是寥寥可数。传讯息询问熟识的仲介,那晚有没有任何委托在那间会馆。

等待回复的间隙,她顺手将信封对光看,发现表面有些浮雕装饰,手指轻轻抚过花纹,背面摸起来有点不规则,好像隐藏了特殊讯息,尝试用镜面、反向、叠字等多种方式排列,最后发现似乎可以变成罗马拼音的姓名。这是一组宴会出席名单,将与会人员逐个写出来,发现名单的最后一位是——

Gojo   Satoru,五条悟。

16.

呼吸一滞、握着笔的指尖同步停顿,一股冷意从接触到信纸的部分蔓延,他为什么也在这份名单上?

北条明日帆拿起信件的其他部分,发现火漆章上刻着的是蝎子与蛇,首尾相连成一个无限的符号,看起来像是家徽或是组织标记。虽然她不认得,但能邀请这么多灰色地带的大人物共同参与,主事者来头肯定不小。

而这种刻意留下线索的方式比信本身更让人心底发寒。

『我查到了,几小时前暗网上出现一个在同样地点的委托,完全没有提及目标,但悬赏金额高得吓人。』

仲介在讯息中回复道,还顺口关心她的伤势,北条说虽然还没完全好,但已经不痛了。

『你最近有没有接到像这样奇怪的委托?』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妳对这个委托这么上心,但如果妳要去的话还是谨慎为好,我可不想替妳收尸。』

嘴角微微一笑,敲出比他更毒舌的话语:

『知道啦,小嘴跟淬了毒似的,想咒死我还早得很。』

心底的冷意逐渐扩散到全身,脑海闪过五条悟的脸和名字,她也不确定这股寒凉是出于职业本能还是私心的杂念。紧紧捏着信纸一角,锋利如刀尖的角落浅浅刺进指腹,没有目标的悬赏让整件事变得更加诡异,也意味着所有人都可能是猎物。

是诱饵吗?还是某种精心设计的测试?

信纸与信封散在桌上,像是冷眼旁观的见证人。

北条明日帆倒进沙发,试图从过量的资讯中理清头绪,闭目养神时眼皮突突地跳,暗示她不祥的预兆正在逼近,心口发闷,越是告诉自己要冷静思考,越觉得每一下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未知的游戏,却连规则都还不明白。

对方在暗、我在明让北条非常没有底气,仿佛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几乎能想像被枪抵着头做出选择的场景,每个动作都可能成为扣动扳机的信号。何况这些留下的线索刻意到像是有人希望她发现,逼着她加入这场游戏。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尽快开始准备,否则等着她的只有失败与死亡。

北条明日帆将邀请函整齐塞回信封,起身到更衣室的角落打开器材箱检查装备,手枪、备用弹匣、简易医疗包、追踪器等等。既然手上有邀请函,混进场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怎么让自己保有让敌人致命的选择而不被识破却是个头痛的难题,根据过往经验,这种场合都有严格的安检措施、搜身更是不在话下。

她站在全身镜前,试了几套常用的礼服,衡量着保全的每一个动作与检查的细腻程度,最后选定一套不张扬又合乎时宜的黑色礼服,她的首要目标是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收到邀请前来与会的嘉宾。北条明日帆很清楚,她不是去砸场的,而是要潜伏,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等到时机成熟再把一切都揭开。

17.

时间很快到了晚宴前的几个小时,北条明日帆化好妆、穿上决定好的服装,在镜子前确认妆容与发型时压抑着躁动的心绪,很久没有在出任务前这么紧张了,她只希望出席名单上的那个男人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宴会上——

即便彼此之间隔着千言万语,也好过无声无息。

搭着计程车,开进一处郊区的宴会馆,四周围着茂密的森林,让会馆里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北条明日帆走下车,优雅地提着裙摆,从会场外的氛围来看并不严肃,像是一场普通的慈善晚宴,但每个人都随身携带多个保镳,几乎没有像她一样孤身前来的嘉宾。

「这位美丽的小姐,方便耽误您一些时间吗?」

她听见熟悉的声线一顿,立刻认出声音的来源正是五条悟。男人笑得淡然,站在灯光下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剪裁得体的西装让他本就出挑的外貌更加耀眼。语气里带着她熟悉的轻松、幽默,但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每个字都在暗示着彼此今晚都有特别的角色要扮演。

北条同样回以漂亮的笑容,牵上五条悟向她伸出的手,心脏怦怦直跳。满腹的疑问差点淹没她,但她最想问的还是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自己见到他时激动的心情。

「当然,」

嘴角微微一勾,视线对上五条悟的双眼,

「希望不会耽误太久。」

让北条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亮出邀请函后,门口的保安只淡淡地扫过一眼就轻易放行,没有繁复的搜身环节、甚至连邀请函都没确认真伪。她无法判断是不是因为她身边跟着五条悟、还是有人刻意在帮她开绿灯,警惕地观察周遭的环境、警卫的眼神、以及宾客们的反应。

有时过于顺利反而让人不安,她的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

此时,五条悟自然地挽上北条明日帆的手臂,语气轻快地像他们真的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晚宴:

「这样不是很好吗?少走点弯路就能多出时间陪我。」

声音轻柔且带有笑意,紧张的弦被缓缓拨松几分,她的指尖不自觉捏紧五条悟的袖口,希望从他身上获取更多的安全感,但愿这并不只是表象的安稳。两人一同走进灯火通明的宴会厅,白色大理石几乎铺满整间会馆,水晶灯悬挂在挑高天花板熠熠生辉,阳光般的暖黄灯色洒在地面上,使夜晚的厅堂仍明亮如白昼。

两侧的自助餐桌摆满美味的小点,穿梭在人群中的侍者们带着温和的笑容服务宾客们。谈笑间夹杂酒杯叮叮咚咚的碰撞声,这场晚宴看似平静的湖面,但湖底必定暗潮涌动。

北条明日帆觉得自己像是棋盘上的小兵,只能被动的等待下棋者决定她的去路。

当她和五条悟进入会场时,其余宾客像是提前串通好的样子,没有注目、没有惊讶、完全没有人在意,仿佛他们的到来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这样刻意的无视与顺利通过门禁互相叠加,显得尤为怪异,脊背窜上一股凉意。

她不喜欢被计划好的感觉,但五条悟却保持着一贯的悠闲,嘴角甚至还带有一抹笑意,丝毫没有流露出不安或紧张。

是她太神经质了吗?还是他知道一些内幕却没有告诉她?

18.

此时,厅内突然响起悠扬的古典乐,仿佛在为暗流涌动的宴席揭开序幕。主持人随后登台发表演说,北条总感觉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高挑身材、细长的凤眼、长发、额前那撮辨识度极高的浏海——

等等,这不是五条悟他朋友吗?

她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男人,满脸的期待与笑意像是有出好戏即将上演,所以他早就知道这场宴会的目的了吗?北条心口一紧,困惑与不解翻江倒海袭来,明明是她主动先推开五条悟的,现在却因为对方把自己蒙在鼓里而感到难过,她讨厌矛盾的自己、也讨厌什么都无法掌控的感觉。

紧抿双唇,试图将酸涩感压下去,现在可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

五条悟用余光瞄见北条微妙的表情,看来她已经知道这场宴会跟自己脱不了关系了,果然是他的聪明小猫。撇头想藏住渐浓的笑意,却被明日帆捕捉到他的动作。

「什么事这么开心?」

「嗯⋯⋯,」

语调轻松写意,却像鱼钩般牢牢地抓住她的好奇心。

「妳等等就知道了。」

简短的开场白结束,交响乐又继续响起,心思放在五条悟身上的北条几乎忘了主持人的演说,只见宾客们突然都往舞池中央聚拢,他轻轻揽住她的腰际防止明日帆被其他人撞倒。

「我有幸能邀请妳与我共舞一支吗?这位美丽的小姐。」

她没有回答,却扶上对方的肩膀,动作清楚地表明她的意愿。心脏怦怦跳得飞快,一边却又担心宴会的内幕,让她不由自主四处张望,深怕有隐藏的危险。

「连跳舞也不愿意看着我吗?」

五条悟的语气带着挑衅,北条明日帆一惊,转头瞪大双眼,回想起几天前两人的对峙,心弦被狠狠挑动。心动与恐惧杂揉在一起,混合成想哭的冲动,她咬着唇,鼻头一酸,低下头才好不容易忍住眼泪。

烦死了,她以前可没这么爱哭。

「妳在哭吗?」

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笑意,

「才没有,吵死了。」

明明鼻音浓重得不可能瞒过对方,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她微微擡起下颔,死撑着不想被看到眼泪的倔强,指尖仍旧紧紧攥着他的袖口。五条悟很想揉揉她的头,但她今天打扮得漂亮极了,弄乱发型的话会被她杀死的。于是为了转移她的心情,五条悟开口向她提及任务相关的内容:

「看到站在二楼的那几个西装佬了吗?」

五条悟将北条的身体微微转向,确实有几个长相凶恶、一看就不是会做善事的人,

「嗯,看到了。」

「那个穿灰色格纹西装的是今晚的目标,之一。但妳只需要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然后把他带去顶楼的天台就好,杰——就是那个怪浏海长发男,会在那里等妳。」

北条明日帆听完后,稍加思索一下,内容不算复杂,但是为什么需要她来引诱呢?

「⋯⋯为什么是我?」

「因为妳很漂亮呀,小猫。」

猫?五条悟把她当猫来看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

19.

「所以你要我去色诱他?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用这种方式!」

北条明日帆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对此她感到非常不开心,但五条悟接下来说的却让她彻底心软。

「谁说要妳去色诱,妳只要给他一个眼神他就会跟妳走了。」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五条悟没有想到话题突然被引到自己身上,但作为搭档没有对她隐瞒的理由。

「我呀,有一件特别任务。」

「什么意思?」

「嗯⋯⋯妳晚点就会知道了。」

讲了跟没讲一样,她可是出于担心对方的安危才问的,现在好了,更烦恼了。

周遭又开始变得拥挤,舞池中的人潮渐渐散去,北条明日帆能感觉到五条悟抱得比刚刚更紧,低头埋进她的颈间,像是舍不得她离开一般。明明还是很担心他,却在被他紧紧环住的瞬间,所有不安都烟消云散。

她不喜欢这种没来由的心软,却又无法自拔地陷入。

「是时候该放我的小猫走了,去吧。」

等事情结束她一定要好好审问五条悟把她当成猫是什么意思,小看她吗,可恶!

踏出舞池的瞬间,北条明日帆回头一望,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已经消失无踪,方才二十分钟的互动仿佛一场梦境。她咬紧牙关,万一他真的出事怎么办?

摇摇头摒除所有杂念,绝不能拖他们的后腿,只是简单的吸引目标,不会搞砸的。侍者刚巧经过她面前,北条明日帆顺手拿了两杯金黄色的香槟,随后一阶一阶踏上楼梯。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在安静的二楼格外明显。她觉得自己像是主动踏进狩猎场的小白兔,随时都可能被凶猛的狮子扑杀。

「晚安,美女,想找哪位呢?」

一名西装男子靠在栏杆旁,带着该死的欠扁语气,好想开枪打他。

北条明日帆莞尔一笑,柔声回复:

「正好有位绅士,我想和他聊十分钟。」

「哦,是吗?那我们真是有缘分呢。」

他凑近北条,眼里带着好奇与探究,她顺势将酒杯递上,言行优雅、每一步却都带着算计与心机。

五条悟躲在角落看着北条明日帆站在楼梯口与目标谈笑风生,笑意不达眼底、却依旧漂亮得毫无破绽,他烦躁的扯了扯领带,早知道就不要答应杰的计划,到头来吃苦的还是自己。

「今晚的宴会可真是盛大,你说是吧?」

目标是个中年男子,谈吐优雅、保养得宜却依旧带有轻浮与油腻的气息,她忍住想吐的冲动,继续执行计划。男人似乎是个地下组织的头目,宴会的举办与他们几个人物息息相关,他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会馆的来历以及慈善晚宴的目标。

其中,他提到「拍卖」两个字,而他在说出口后便立刻转移话题。北条深知这或许便是筵席最终目的,慈善筹款都只是表象罢了。她轻轻敲击酒杯口,摇晃杯中的液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开口道:

「先生,不觉得二楼有些闷吗?我想去天台吹吹风透气,愿意陪我一起吗?」

北条微微转向、后撤一步不着痕迹地闪过对方的揽腰,但他也不恼,微笑着自信地说:

「当然,乐意之至。」

20.

推开通往天台的大门,夜晚的凉风徐徐吹着,扫过茂密的森林,树叶沙沙作响。这地方安静得可怕,也几乎没有人会经过,确实是个暗杀的好地点。环顾四周,北条在门后的一处角落看见几乎融入夜色的夏油杰,对方向她比了个赞,接着暗示她再拖两分钟。

有熟悉的人在场让北条轻松不少,继续用各种话题牵引着目标的注意力,直到她敏锐地捕捉到子弹擦过消音管的细微声响,身旁的男子睁大双眼往后倒下,她才完全放下心来。

「好久不见,北条小姐。」

熟悉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男人从阴影中走出,黑衣上沾着些微的尘屑,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北条几乎能肯定五条悟没少跟他分享自己的事。

「是啊,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淡淡的,眼底却带着戒备的神色,夏油杰语调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别这么紧张,悟交代过我了,妳如果出事的话我难辞其咎。」

「他说了什么?」

「嗯⋯⋯他说妳见到我的话应该会生气。」

确实,北条现在有点生气。

她还是不知道五条悟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受伤等等,明日帆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掌心逼着她保持冷静与清醒,说服自己那个总是一派轻松的男人不会有事。

「我们下楼吧,再晚一点这里会变得很危险。」

处理完尸体,夏油杰走在前面带着北条明日帆下楼,

「五条悟去哪里了?」

北条还是没忍住提问,但回答她的只有戏谑的表情,像是他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明说的笑。一楼的会馆依旧热闹,蔓延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但角落却有一群人焦急地在寻找着谁,他们推开大门,走出宴会馆没多远,

轰!

后方响起剧烈的爆炸声、以及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北条瞪大双眼、猛一转身,傻愣地站在不会被波及的远方,黑烟融进夜色里,橘色的火焰熊熊燃烧,映照在她无助的脸上,玻璃碎裂的声音与爆炸的余波融合在一起,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理智知道不应该回去、却压不住想迈开腿的冲动,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了身后的夏油杰一样,那人只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家伙才没那么容易死,别担心了。」

语气依旧冷静得过分,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北条明日帆抑制着怒火,质问夏油杰。

「不对唷,正确来说是我的计划。」

「现在是纠正这个的时候吗?」

她放声大吼,情绪几乎到达崩溃边缘,泪花在月光下闪烁,声音颤抖着询问夏油杰,微风吹乱北条的发丝、扬起爆炸后的灰尘,也让她的声音显得更加孤单。

「我只想知道五条悟到底在哪里⋯⋯?」

看着她失控的表现,夏油杰的笑脸淡了下去,沉默几秒后终于开口:

「放心吧,悟他大概正在嫌我动作太慢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既轻松又惬意,仿佛只是玩了场密室逃脱般。

21.

「看来有只小猫很担心我耶,我应该开心吗?」

北条明日帆整个人僵住,缓缓转头,看到五条悟耀眼的白发被跳动的火光染色,他双手插着口袋,毫发无伤地走向她。大手复上她的头顶,熟悉的温度让她忍不住又流下眼泪,

「妳很棒唷,不愧是我的小猫。」

拳头软绵绵的落在他的胸口,仿佛在谴责他总是这样来去无踪。

爆炸的温度慢慢冷却,北条明日帆的情绪也逐渐平复,剩下的只有疲惫与释然。五条悟靠在车上轻轻搂着她,第一次看她哭成这样,好可爱。

「妈的你不要再笑了。」

「妳太可爱了,我忍不住。」

「闭嘴,你现在没资格说话。」

擡头瞪他一眼,眼尾还泛着红,五条悟笑得更开心了。

「情侣可以不要在这里晒恩爱吗?该走了吧。」

夏油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杰是在羡慕我们吗?」

「吵死了。」

五条悟笑而不语,像是默认了什么,北条明日帆则翻了个白眼,懒得理拌嘴的两个男人。

「带小猫回家啰~」

又来了,又叫她小猫。

「五条,为什么老是要这样叫我?」

北条语气藏着点不满,总被当作毫无杀伤力的小动物让她有些不服气,但他却语调轻快地回复她:

「因为妳很可爱呀。」

像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她的心脏被狠狠击中,脸颊泛起害羞的红晕,逃也似地飞速躲进副驾驶座,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回程的车上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北条明日帆靠在窗边,放在身侧的手被五条悟牵着,十指相扣,氛围沉静却毫无尴尬,仿佛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车子最后停在五条悟家的地下停车场,两人像是在互相较劲谁先开口般沉默着。

「要上楼坐坐吗?」

五条悟率先发出邀请,语气淡然,北条明日帆转头看着他,眼底带着一抹狡黠。

「只要坐坐就好吗?」

明显更进一步的暗示,他冷笑一声,眉眼带笑却带着挑衅。

「现在?妳确定可以?」

她放开牵着的手,突然凑近对方并揽上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耳际轻声说:

「就当作我预付抱枕的费用了。」

趁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北条明日帆用亲吻堵住他想说的一切,他现在肯定非常惊讶,动作都僵住了,有种占上风的感觉,蛮爽的。柔软的唇瓣相互贴近,没过多久,他开始从北条身上掠夺接吻的主导权,两人来回争抢,谁也不肯让步。

五条悟环着她的腰间,手指来回摩挲。对于明日帆的主动他确实有些意外,但他也不打算屈居下风,密闭的车内空间遍布迷乱的气息,既紧凑又暧昧。

最后是五条悟主动抽离,额头仍贴着她,呼吸交缠,她的礼服有些凌乱、他的领带与衬衫也被扯松,明显能看出方才失控的余温,拍拍她的头,嘴角带着坏笑,语气却前所未有的温柔:

「再不上楼真的要在这里做了,」

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开玩笑,

「走吧。」

22.

哔哔。

两人踏进家门,北条明日帆立刻将五条悟压在门板上,发出「嘣」的一声。

「哎呀哎呀,小猫很急呢。」

「闭嘴,低头。」

她的语气既命令又颤抖,像在掩饰情绪里的慌乱,而他配合著她俯下头。额前的白发遮住眉眼,火热的情欲点燃空气,只剩彼此的气息,较为尖利的犬齿咬着五条悟的嘴唇,带来轻微的刺痒。

「⋯⋯妳在报复刚刚的事吗?」

「你猜呢?」

五条悟轻笑,呼吸再一次交融,他变得比刚刚更有攻击性,强硬地让她张开口腔,高挺的鼻梁浅浅戳进明日帆的脸颊,空出手扯开领带,蒙在她眼上。

「嗯?」

「今天来点特别的,不准叫出声。」

北条明日帆带着笑意反问:

「是吗?如果不小心呢?」

「嗯⋯⋯当然有惩罚,但现在还没想好。」

她脸上的笑容更浓,指尖沿着他散乱的领口边缘滑动,像在挑战理智的界线,挑逗地轻声说:

「好啊,我很期待唷,悟。」

逐个音节说出他的名字,两人极近的距离让北条明日帆感受到五条悟的呼吸一滞,并迅速将她抱起,甩上卧室的门发出沉重的声响,背部接触到柔软的床垫撞击、以及来自正面男人坚硬的压制。双手手腕被皮带捆在床头,他缓缓拉下她身后的拉链,布料拉扯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放大数倍。

彼此心跳都不受控的躁动,宛如少年少女初尝禁果般紧张。

摸索着褪去一半松开的礼服,露出白皙的肌肤,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对方,撕开女人为了穿上平口服饰而贴的胸贴,乳尖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变得挺立,像是等着被采撷般红润。

「好色哦,这么敏感。」

「⋯⋯不要吵啦!」

北条明日帆不得不承认,最近这段时间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这么久没做,确实有些心痒。

明明五条悟没有上手,但能感受到他炙热的视线正在将自己吞噬,灼烧着她的每吋皮肤。

食指拨弄小巧的顶端,沿着乳晕划圈,再重重压下尖端,立刻得到她咬紧下唇的反应,他满意地露出微笑,但他今天不打算在这里停留太久,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等着他。一边啮咬她的耳垂,一边贴着说:

「很棒唷,忍住了。」

双眼被蒙蔽,放大了全身的感官体验,耳际的低语穿过大脑,一阵酥麻窜向全身,热流汇聚在腿间的部位,北条忍不住夹紧大腿,反倒被五条悟用力压开。拨开只有一小片布料遮挡的区块,晶亮黏滑的体液附着在上面拉出一条细丝,画面淫靡得不行,拇指摩挲着略微充血的阴核,中指浅浅探入穴口,同样沾满湿滑的水液。

卸下系在大腿处的武器,枪枝坠落到地上时发出「咣当」的声响,亲吻被粗糙的枪袋布料磨出的红痕,接着稍稍擡起她的臀部,轻咬肿胀得更大的花核,舌尖沿着细缝来回滑动,经过花蒂时总会更用力的舔舐。伸进甬道模仿交合的动作,一下一下地勾出更多蜜液,北条明日帆嘴唇快要被咬出血,碍事的裙摆遮住一部分对方埋在自己腿间的白发,看不清他的动作、但快感又是那么强烈,几乎压抑不住声音,急促的呼吸突然暂停一瞬,

「嗯、」

23.

短促的鼻音后,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大腿内侧湿得一塌糊涂,混杂着各种液体,很爽、但不能出声好痛苦。

「刚刚好像听到小猫叫了?」

北条明日帆下意识摇头否认。

「是吗?说谎的话罪加一等哦?」

她这才点头承认,随即又开口反驳:

「但刚刚那个不算吧?」

「嗯⋯⋯只要舒服到发出任何声音都算哦,包括叫我的名字啊、称赞我啊等等都算。」

北条扁着嘴,小小抱怨他没讲清楚,五条悟轻吻她的唇角柔声劝慰:

「好好好,这次不算。」

啊,可爱死了,心脏好痛,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明日帆露出满意的笑容,仿佛她才是上位者一般的姿态。她早就知道五条悟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提议了,肯定是在吃美人计的醋,超幼稚、但又很可爱,只好陪他稍微玩玩啰。

唇舌又相贴在一起,解开北条束缚在床头的手腕,大手包覆、接着十指交扣。擡起她其中一边的腿放在自己肩上,汩汩流着水液的蜜穴不停张合著,像是在欢迎某些东西般热切。慢条斯理解开裤头、掏出蓄势待发的性器,前端抵着穴口,低声询问她准备好了吗?北条明日帆眼底透着一丝疯狂,挑衅地说:

「还怕你不敢。」

五条悟冷笑一声,反击道:

「等等别哭着求饶。」

「⋯⋯那得看你表现。」

炽热的通道紧紧吸附敏感的柱身,推到底时两人默契地喟叹一声,他们的身体是那么契合,仿佛每个沟槽、凹陷都为对方量身订做。亲吻她的小腿,示意他要开始进攻,随后立刻缓缓抽送,接着逐渐加大力度,顶得一次比一次深。

北条明日帆紧闭双唇,生怕泄漏出任何声音,脚趾蜷曲起来、小腿紧绷得像要抽筋,快意如洪水般滚滚袭来,几乎将她淹没。看着她隐忍又无法控制的神情,五条悟非常满意,退出到前端浅浅抽插着的位置,让她换个背对的姿势。

腰软得几乎没办法支撑,乳首压着床单摩擦带来别样的刺激,他的手揉捏她软嫩的乳肉,温热的触感差点让北条没忍住,但从背后来的角度跟前面稍微不太一样,肌肤泛起细小的颗粒、头皮发麻,当他重重碾过某个点时,她所有的防线被彻底击溃。

「嗯!哈⋯⋯。」

「啊啊、嗯⋯⋯。」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余地,索性破罐破摔不再忍耐,

「小猫这是放弃挑战了吗?」

「不、不要吵啦⋯⋯。」

五条悟一边猛力进攻、一边饶有兴致地说着:

「那让我想想惩罚,」

「我知道了,就罚妳⋯⋯,」

如撒旦般的低语回荡在耳边,

「用女上把自己弄到高潮。」

语毕后他立刻调整两人的姿势,深深埋进体内的性器因为转换的态势而到处乱顶,又让北条的腿更软几分。

「不准演戏,我知道妳真正的反应。」

大坏蛋、恶魔。

明明知道她很不擅长这个体位,但他每次找到机会总喜欢让自己尝试——

然后再笑她体力差。

24.

可恶,今天一定不会再让五条悟有嘲笑自己的余地,撑着对方精实的腹肌支起身躯,好热、尤其那里更烫,还湿湿黏黏的。首先试着前后摆动,体内的肉柱用各种不同的角度顶着她,好爽、好舒服,但还不够。

接着尝试半跪的方式,虽然大腿已经快要脱力,勉强撑起身躯,再回落到原来的姿势,努力挺腰数次,取悦自己的同时也在取悦对方,直到腿上再也没有力气撑起,那总是差一分的感觉让北条急得掉眼泪。

温热的液体滴在对方的腹部,五条悟显然没想到她会哭出来,手忙脚乱地起身安慰她。将北条明日帆按进怀里,大掌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怎么都不知道小猫这么爱哭?」

「不、不准再叫我猫⋯⋯。」

抽抽噎噎地还不忘纠正他叫自己的方式,

「好好好,明日酱。」

捏着她的脸颊,宠溺的神情表露无遗,而她泪眼汪汪的表情又让他下面再涨一圈。北条明日帆巴在五条悟肩上,还是对他的做法不服气,于是狠狠咬了他的肩膀一口,留下深深的牙印。

「噢!还说自己不是猫,咬人这么痛。」

「反正你再叫我一次小猫、猫之类的就别想跟我上床。」

五条悟发出哼哼唧唧的笑声,头埋进他的胸乳间,唇瓣贴着顶端边吹气边说:

「那明日酱可以继续了吗?妳帅气的男朋友快忍不住了。」

暂时不想反驳他的说法,事后再跟他算帐。

「嗯。」

声音极轻、却清晰传进两人耳里。

五条悟的舌头卷进她颤抖的乳首,下身毫不留情地往上顶弄,刚刚没能到达的高潮,没几下就被他逼出来。

「嗯!啊哼⋯⋯。」

甬道强力吸吮着他的性器,差点让他把持不住。

亲吻着北条漂亮的肩颈线条,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咬印与吻痕,像是在宣示主权般。侧躺在床上,掌心捏着软软的乳肉,时不时搓揉红肿的乳尖,卖力抽送彼此交媾之处。

男人低声闷哼、女人高声娇叹,夹杂着拍打声与黏腻水声,闭上眼都能想像一幅淫靡至极的画面。

北条明日帆紧紧抓着五条悟抱着她的臂膀,仿佛在情欲的汪洋中抓紧救命的漂流木,身体轻微颤抖、眼角落下几滴生理性的泪水、声音里带着细碎的哭腔。

「嗯呜⋯⋯。」

速度开始变慢,但每一下都狠狠顶进深处,最后一股热流窜进体内,他们也同时拥吻在一起。

接着到浴室清理时,两人忍不住又再擦枪走火一次,回到卧室躺好时天边已经开始泛白。

「五条悟你这疯子。」

「谢谢,妳也不遑多让。」

睡前北条明日帆沙哑地对五条悟发出谴责,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怒意,而他只是笑着接过她的话,手没放开她。北条顺势靠进他的怀里,两人身上带着相同的气味,直到晨光洒进室内才听着彼此的呼吸沉沉睡去。

隔天醒来时,五条悟身旁的位置空了下来、昨晚散落一地的衣物也被收拾干净,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在家里巡了一圈,没发现北条明日帆的踪影。走到厨房才发现冰箱贴了张字迹秀丽的便利贴:

『我去找朋友吃饭,晚点就回来。』

看着小小的便利贴,嘴角慢慢勾起,这就是被报备的感觉吗?

还真让人心动。

将纸条留在冰箱门上,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北条明日帆回家的时候,低声笑了笑,靠着中岛打开手机,查找她可能喜欢吃的晚餐类型。

喂饱小猫现在可是他的重责大任,当然白天夜晚都是。

五条悟突然觉得身边多一个人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ᴇɴᴅ.

ᴄᴏᴏᴋɪᴇ

北条明日帆站在镜子前,看着衣服堪堪能遮盖到肩膀的痕迹,锁骨、脖颈遍布五条悟与她昨晚留下的暧昧纪录,光靠手边的化妆品根本遮不住。

斜睨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罪魁祸首,叹了口气,宠着吧,还能怎么样。之前还是炮友时他们不太会在身上留痕迹,算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也不能怪他,毕竟自己也在他身上留了不少,只希望今天吃饭时别太被朋友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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