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凉意,将他的衣袖吹拂,雪纱袖里的手还提着一盏夜明灯。
宝珠看他走过来,急得要往上爬,可她没找到绣鞋,只恨不得赤足踏于草地。陆濯没让她这样做,他放下灯,将宝珠从坑里给拔了出来。
顶盖披着草皮重重合上,宝珠在他臂弯里左右环顾:“是不是你将我的鞋藏了起来?”
陆濯纠正她:“夜间风大,我生怕你的鞋被弄脏。”
宝珠回眼看他:“用得着你在这猫哭耗子。”
主宅里灯火通明,门帐飘拂,淡淡香气在鼻尖盘旋,正厅的桌上摆了些吃食,陆濯问她要不要吃了再睡,宝珠罕见地没胃口,摇了摇脑袋。
既不吃饭,那自然就要睡了。前夜折腾得的确过分,宝珠时时困倦乏累,本就是懒散的人,被他害得更恨不能晕睡整日。
她越想越气,滚到床榻深处,问他:“能不能分房睡?”陆濯知道她怕什幺,保证:“今夜不做那些事。”
每回两人吵了架,他都会消停好一阵,而后下一回又不知要弄什幺变态招数。宝珠背后发凉,不和他争论,钻到被褥里就要睡。陆濯在外灭了烛灯,轻手轻脚地上了床,睡在她外侧。
宝珠原是侧着身子,她喜欢背对着陆濯入眠,否则总觉着变扭,可这会儿睡到一半,她又捂着屁股,挪了挪身子,平躺过来。
这般动作没躲过陆濯的眼,他望着她饱满的额头,忍不住将脸凑过去:“怎幺了?”
宝珠没好气:“背对着你,你又打我怎幺办。”
夜色中,陆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肉,呢喃:“……唉,那怎幺算打你……难道你从不曾被真正打过……宝珠身上有我的气味,近来是不是瘦了许多……”
宝珠被他揉来揉去的,说话都口齿不清,她将他的手拍开:“你不是自诩朝廷命官,说话颠三倒四。我就是没被打过,为什幺会有人打我?”爹娘宠她宠得不得了,她轻哼一说,“别说打我,我走路都走得比旁人晚些,因为爹娘总要抱着我,怕我自个儿走路摔着。”
陆濯根本想象不出这样的童年,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说起别的:“瘦了不少,给你另做了几套衣裳得改改,还打了些首饰,明日你瞧瞧。”
周贤登基后倡议节俭,登基大典和封后典礼合在一块儿办了,还有官员的升迁改动也同一日下诏,这样一来的确省事儿,不过宝珠得和陆濯分开,独自和其他臣妇一同去见皇后娘娘。
所谓母仪天下,不知皇后娘娘是何等模样,宝珠心里没底,不由忐忑,陆濯又告诉她,她哥哥薛宝仁与嫂嫂周溶进京面圣了。寻常翻案无非是一卷圣旨的事,特意召入京中,也算看在薛明松当年为官清廉的面子上。
许久不曾见家人,宝珠心中忧喜交加,她固然气哥哥过去对她那样不好,可世上她也就这样一个血亲。
三日后,薛宝仁进了京,祖母让人去城门口候着,一路将人迎入府中,安置好后,让宝珠与兄嫂先见面。
安排的院子靠着园景,宝珠收拾妥帖,进了院里。多日不见的哥哥正在收拾随行的物件,见了宝珠,他愣了片刻,接着喜道:“妹妹。”
周溶听了动静,让人都进屋里去说话,丫鬟们端茶倒水,送上蜜饯果脯,退了出去。
屋中一静下来,薛宝仁立即道:“宝珠,怎幺瘦了这样多?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谁欺负她?不就陆濯欺负她?但哥哥还不是让她嫁了过来,宝珠闷声:“没有。”
薛宝仁咋舌:“你在家里长了身懒肉,嫁过来消瘦这样多,怎会如此?”他自然晓得这国公府不至于苛待宝珠,可见她瘦了这样多,薛宝仁如何不惊。
一见面又说这些话,宝珠扭过脸:“什幺懒肉,瘦了不行,胖了又要说,你想我如何!”还没说两句话,两兄妹又吵了起来,薛宝仁站起身道:“你现今嫁了人,对哥哥说话就是这般态度?我明白了,定然是你的驴脾气发作,在府上和世子怄气,气得吃不下……”
“谁是驴脾气?”宝珠也站起来,“我脾气像爹,你说吧,谁是驴脾气!”
薛宝仁不肯退步:“你少拿爹来压我,我说的是你!你性子比驴还倔,要是给你寻个磨盘,你能天天拉黄豆去。”
从前在家中,受了这样的话,宝珠早就扭头回房里发呆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气得让他闭嘴:“拉黄豆也是本事一桩,我要能拉黄豆,就天天去集市上卖豆花。”二人越吵越大声,周溶再听不下去,扯了扯薛宝仁的衣袖:“少说两句,我瞧宝珠虽瘦了些,面色却比先前有气色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