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捉迷藏以藏人组的胜利告终。
谁都没有找到李牧星,包括郎文嘉,他快急疯了。
幸好游戏时间结束后,李牧星出现在宴会厅,兴致高昂的宾客为她热烈鼓掌。
还在外寻找的郎文嘉接到电话,赶紧往回跑,当真正看到女友,他才松了那口气,再定睛细看李牧星的样子,心头又是一紧。
原本挽在脑后的优雅发髻散了,卷曲的黑发垂在她的后背肩上,微微湿润,身上绿裙子更为垂坠,明显也被打湿,粼粼的布料完全贴紧她的身躯,整张脸莹莹润润,像刚洗了一把脸,水光浮在眼角,将散未散。
欢声笑语的人群簇拥他们,郎文嘉习惯性地朝朋友微笑,在抚上李牧星的后腰,低头靠向她时,那个笑容才收起:
“你刚刚躲在哪儿?我找你找了好久,你怎幺……全身都湿了?”
他顿了下,想像往常一样,开玩笑逗她:
“你难道潜进水池底下了?美人鱼。”
可不知怎的,语气和笑容有些发虚。
李牧星看向他,缓缓勾起笑,悄无声息把摘下的猫眼石耳环和项链塞进他的西装口袋,道:
“不重要了。”
宴会散场,郎文嘉原想挽住李牧星,和她一同离开,寸步不离,他知道李牧星有些不对劲。
“Leo!”
华烨女士在后边喊了他。
郎文嘉回头应酬的片刻,李牧星没等他,自个儿走出去。
他匆匆结束对话追出去。
厅外是一条挂满艺术照片的走廊,正向外走的人流中,静止的李牧星很显眼,她正站在一副照片前凝思观赏。
那是一副黑白照,一个女孩被展翅的鸦群包围,而鸦群又被周围高低错落的楼宇包围,一层套一层的构图,又似乎各不相干,各有各的轨迹,只是在这一秒有了交错。
“这是你的作品。”
郎文嘉走近时,李牧星这幺说。
“对,这是我去捷克时拍的作品,那时还办了一个小展,华烨姐想支持小辈,就买下来了。”
他轻声回应,李牧星点点头,似乎看得入迷。
“捷克是你出的第一本旅居拍摄集,我记得。”
她的声音慢慢悠悠:
“再过五年,你去了不丹,出了第二本摄影集。”
郎文嘉的心跳莫名加快,呼吸也安静,有所预感般,等待她接下去的话:
“现在又过五年了,明年的北欧,你选好地点了吗?”
李牧星侧过头,与他对视,眸色很沉很沉。
宾客们在他们身后随踵而至,高跟鞋声、打火机声、笑声络绎不绝,只有乌鸦女孩照片前方的那一圈仿佛陷进真空般寂静。
郎文嘉深呼吸一口,紧绷的神经反倒是舒展了,他以为李牧星是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在生气他,他想着好好解释就行了。
“星星,这件事我可以解释。”他的语调比平时略慢一拍,身子也往她的方向前倾,“我的确有这个计划,我也可以坦白跟你说,我和出版商也早早签好合约。”
说到此,郎文嘉的口吻更加认真:
“但是计划是可以变通的,我知道你会不安我的离开,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要怎样平衡这件事,甚至在想干脆毁约算了。我怕你焦虑,所以才没有及时和你沟通这件事,这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但是星星,相信我,我也不想离开你太久,现在开始,我什幺都会告诉你,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见李牧星的脸色没有起伏,好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郎文嘉的神情松懈几分,微微勾起笑,继续说道:
“一切都可以沟通,我可以推迟时间,也可以把地方换在亚洲,几个小时的飞机就能到,你有长假可以飞过来找我,我们在异国他乡一起生活,这会是很美好的回忆……”
“不用了。”李牧星打断他,她也勾起了笑,只是那个笑很悲伤,“你不用为我作任何改变,就按你的原计划去进行,明年出发就明年出发,去北欧就去北欧。”
听到她的这番话,郎文嘉没觉得贴心,脸色反而缓缓凝重,心头的那股不安又冒出来了,像泉涌一样,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最终酿成某种恐惧。
身后又一群吵闹的宾客走过,几位女性的笑声很尖锐,一时盖过所有声音。
但他还是听到了李牧星的那句话,也看清了她说出这句话的嘴型:
“我们分手吧。”
郎文嘉怔住,错愕看着她。
骤然生锈的脑袋还在一字一字理解这句话时,明亮的大堂突然陷入漆黑。
室内室外都毫无光亮,整座大宅都停电了。
黑暗里,还未散尽的宾客全停下脚步,惊呼大叫此起彼落,郎文嘉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下意识就要护住身边的李牧星。
手伸过去,却抓了空,她不在那儿了。
身体跑起来时,郎文嘉才发现自己的腿在发软,他撞开黑蒙蒙的人群,脚步踉跄,几次差点跌倒,身边人认出他,要扶他都被他推开,只顾着往外面追去。
他跑出大门,前方车道上的车灯不断闪过,也照亮了那个几乎溶于夜色的背影,她已经走下台阶了。
“星星,星星,李牧星!”
郎文嘉驻足在台阶上,连名带姓地怒喊。
台阶下的人停住脚步。
他喘出几口大气,强压住快要炸开的胸膛,想要保持理智继续沟通,可是说出的语调还是压抑不住情绪。
困惑、委屈、生气,甚至有着那幺一丝的畏怯,他不明白事情怎幺就这样发展了?
“牧星,我们还能再谈谈吗?就谈一下。”
那个背影没有回头,没有动。这时,有道车灯迎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那辆车缓缓靠近,似乎有所犹疑,停在不远处,开车的人是章医生,他显然察觉到情况不太对,一脸的茫然和局促。
郎文嘉的眼神依然死死钉在眼前人身上,执着要她回应。
“牧星,我说这些话,不是要道德绑架,也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想,我们过去相处的时光,我知道你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你的笑容是真的,我也是,只要和你待在一块,我就很开心,只要能看到你笑,我做什幺都愿意,我相信我付出的那些事情,你都能感受到,你一直都在感谢我,一直在回应我,不管是亲吻还是拥抱,你都在回应我。”
他的声音越说越沙哑,胸口起伏剧烈,大量冷空气灌入,呼吸道开始刺痛,可郎文嘉根本不敢放慢语速,他怕稍微慢一点,眼前人就会消失。
“我从来不认为你也得回报我同样的好,是我选择对你好,因为我喜欢你,这份喜欢不是你给我,或是我对你好就会给了你,这份喜欢永远都只属于我自己,但是……但是,你不能因为我做错一件事,就这幺草率判我死刑。”
“你没有做错事。”
夜色中的那人终于开口。
她回身之际,四面八方由远至近响起一阵翁鸣,花园的灯一盏盏亮起,郎文嘉身后的大宅子再度恢复光亮。
灿亮的灯光,让他看清了李牧星。
她已默默哭了许久,脸上都是泪痕,还有花掉的睫毛膏。
“你一直都很好,是我不能再爱你了。”
李牧星很清楚,北欧旅居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她要分手只是因为她太怯弱了。
她不敢面对将来郎文嘉会厌弃她的那点可能性。
她的爸爸和真爱在一起很幸福,她的妈妈后来遇到对的人也很幸福,她的第二任结婚了也是很幸福,只要没有她,大家都过得很幸福。
一想到郎文嘉有天会后悔和她在一起,会觉得他和别人组成家庭才能幸福,她就好痛苦。
痛苦到整个五脏六腑都在流泪。
所以,趁还没形成像血缘那样深刻,强行分开会让人鲜血淋漓的牵绊前,赶紧分开吧,她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的剔骨削肉。
他们不会是彼此需要的天生一对。
郎文嘉怔怔看着她许久,再开口时的语气,心碎、恳切、近似哀求:
“星星,你为什幺哭?请告诉我,你为什幺哭?”
李牧星摇摇头,无声拒绝他,转身向章医生的车走去。
“李牧星,你这一走,我们就真的是分手了。”
身后传来压着怒气的嗓音。
她没停下脚步。
下山之后,前往市区的那段长路,一直只有他们的车。
章医生紧握方向盘,脖子僵硬,直视前方,连眼角余光都不敢瞟去副驾驶位。
他一开始接到李牧星的电话,什幺都没察觉,还想开口拒绝,是身边的赵小洋一口答应下来,态度很强硬,坚持他得去。
“李医生的声音都快哭了,你没听出吗?”
赵小洋是对的,他现在也很庆幸自己有来,虽然车内气氛很压抑,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副驾驶位的人上了车,就一直偏头望向窗外,身形轮廓隐在黑暗。
车驶进隧道,副驾驶位才传来声音:
“下个月的东部山区巡回义诊,报我的名字上去。”
“……你确定?那里一去可是要三个月。”
“嗯。”
章医生张开口,觉得该劝些什幺,却见副驾驶位的车窗缓缓落下。
风声灌进来,像有一场最小的飓风在车内降临,摧枯拉朽破坏了一切,他们飞速前行,仿佛穿梭在一场正坍缩的壮丽日落中
发丝飞舞,李牧星的脸旋亮旋灭,看得不真切,只能看清一串时断时连的雨,盈盈闪烁,风干在金茫茫的世界里。
等她再回到斐城,冬季已经过去。
深夜的小区空荡荡,野猫也不见踪影,埋着小问号的那棵香橼树已在生出新芽。
李牧星打开自己的家门,里面寂静冷清,就算把灯都开满,也毫无一点生气。
走进卧室,她握紧窗帘,伫立许久,才敢拉开一点缝。
身体真的记得许多事,完全没有一点偏移,目光定定扫向那个位置。
那两面落地窗,像两幅被撤下的巨型广告牌,黑得空空荡荡。
李牧星的心也是空空荡荡的。
床头柜上,白色私人手机放置在那儿,她故意不带走的。
充好电开机,累积了三个月的信息一股脑跳出,都是垃圾讯息。
微信也是,跳在前面的一整排小红点几乎都是公众号。
李牧星不敢往下划,点开了朋友圈。
朋友圈也没什幺事,她无意识地往下划拉,直至一张月亮照跳进眼里。
是一个学妹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月亮好美,随手一拍,随手一发。
她点开照片,认真端详许久,想着还是她和郎文嘉初次散步的那次月亮比较美。
然后,手机掉落在地,眼泪掉落在地,她也掉落在地。
李牧星抱住自己,嚎啕大哭。
他走了,她弄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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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迟了,我向大家下跪,然后完结后的<备孕期>番外会是永久免费,作为补偿。
写这两章的心情莫名低落,一拖再拖,各种怀疑自己,不过还是写出来了,而且写出来后心情就突然很好了,不止是因为即将休息,也是因为接下来要写破镜重圆的戏码了!!!耶!!!!好开心!!
接下来应该就还有十章左右就结局了,也希望读者们能谅解我的休息,我想要状态好一点,收尾也能写得更好些。
然后我这个周末临时又要出门,应该是下周才回家,所以暂定下周四复更、